《头号粉丝》林鹿子

9、狗血人生（1）

　　烈日当头。远山一片青黛之色，近柳婆娑，枝桠柔软的下垂。一条平坦的大道由远及近渐而宽阔，两个人相对立于这路上。
　　其中较高的一人一身玄衣，腰间配了一把古剑，眉间一副侠客的冷傲之色。他牵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对另一人说：“我这便要离开，你多保重。”
　　这另一人比那玄衣少侠略矮半头，他一副书生的长衫打扮，青衫的下摆绣了些挺拔的青竹。他看着那人说:“你我就此别过，江湖之大，山高水长，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我只想劝你一句，复仇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希望你……”
　　“额……希望你……”玄衣少侠仍旧一脸严肃地望着他，那青衫书生突然间说不下去了，他心虚地往旁边瞄了瞄：“那个……希望你能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卡！！！”坐在一旁的导演终于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声：“蒋澄羽！你这台词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被点到名字的蒋澄羽浑身抖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偷瞄向导演，正巧对上导演愤怒的目光。导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声喊道：“其余的人先去休息，蒋澄羽你赶紧给我死过来！”
　　陆一航撩起黑色长衫的下摆，坐到一旁的石阶上。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随意撩开衣领扇了扇风，心里隐隐有些烦躁。大夏天拍古装片真的是每个演员心中的噩梦，这一身繁冗复杂的古代服饰就不用说了，头上厚重的假发又沉又闷，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还有那把与他形影不离的青铜古剑——简直是太沉了！
　　他从包里翻出手机，刚巧手机震动了几下，收到了一条来自柳音的微信。
　　一航，你干嘛呢。
　　陆一航想了想，低头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我在片场呢，热死了。
　　对方很快有了回应：诶，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
　　然而本宝宝在东京银座吃豪华寿司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传到陆一航手机里的内容，便是柳音从各个角度拍摄的诱人寿司照片以及满屏幕数不清的哈哈哈哈。
　　陆一航脸黑了一下，回了一个再见的表情，把手机丢到一边不再理她。
　　此次拍摄的大型古装仙侠剧是陆一航和柳音所在的公司合作出品的，双方都很重视这部电视剧，投入了很大的心血，希望它能在明年的电视剧大混战中脱颖而出。其实这部电视剧在筹备过程中，就被许多业内人士看做一匹黑马，比如它一流的导演和编剧、精细的服装道具、男女主角超高的人气、苍梧谣时期积累的观众基础等等。
　　不过，身为女主角的柳音因为工作原因，在参加过开机仪式之后，便匆匆飞到了东京。导演决定首先拍摄陆一航和蒋澄羽的单独对手戏，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蒋澄羽垂头丧气地从远处走过来，看来是被导演单独教训了一番。陆一航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来一块地方，一脸嫌弃地开口：“你啊，要笨死了！连台词都背不下来，还怎么好意思叫‘讲成语’，小学语文老师都快被你气死了吧！”
　　蒋澄羽一屁股坐到陆一航身边，哼了两声，说：“这能怪我吗？这能怪我吗！谁让这个角色整天说话都文绉绉的，那么啰嗦！谁能记住他要说些什么！”
　　“那就继续用心去给我记！不然就等着被导演骂死吧你。”
　　“是是是，你教训的是，谁让你是公司的一哥呢。”蒋澄羽漫不经心地回应，然后软骨头似的把全身重量都靠到陆一航身上。最近没日没夜的剧组拍摄简直给他累得筋疲力尽，可怜他好好的一个偶像歌手，硬是被公司塞进剧组拍戏，他们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陆一航一样唱演俱佳德艺双馨啊！尤其他扮演的还是一个文雅书生，除了长相符合之外，他跟这个角色完全是天壤之别，简直有苦难言。
　　蒋澄羽郁闷地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陆一航，发现对方一直望着远边的天空沉默不语，一副出神的样子。蒋澄羽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几下，“喂！陆一航！想什么呢？”
　　“没什么。”
　　蒋澄羽转了转眼睛，一脸八卦地凑到陆一航的跟前，“一航，我看你这几天一直情绪不高，该不会是为情所困吧？”
　　陆一航被说中了心事，身子一僵。然而以他的性格来讲，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于是索性不去理会。
　　“诶，该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拍戏带来的疲惫之态一扫而光，蒋澄羽嬉皮笑脸地去追问陆一航，“快告诉我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告诉我嘛！”
　　陆一航被他烦得不行，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字：“你！”
　　“啊！”蒋澄羽立刻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双手护在胸前，“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我图谋不轨！我警告你不要觊觎我的美色啊！”
　　陆一航瞥了他一眼，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个神经病。蒋澄羽又不依不饶地贴过来，说：“你不承认也没用，说吧，什么时候背着我去勾搭小美女了！”
　　陆一航嘴角抽动了一下，沉了沉气，深情地对着蒋澄羽说：“放心吧，就算我认识再多的美女，正宫娘娘的位置也是你的。”
　　“去你的！”蒋澄羽一脚踹在陆一航小腿上，“我跟你讲，少给我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哥。”
　　陆一航上下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青衣小书生，“哥？你？”
　　“喂！”蒋澄羽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一航，“本来我就是你哥，我比你大！”
　　“哦。”陆一航点了点头，淡定地应了一声，然后也跟着站了起来，蒋澄羽比他矮了半头，不得不由俯视变成了仰视。“可我比你高。”
　　蒋澄羽一直是粉丝心目中的完美偶像，性格明朗，唱跳俱佳，声音清澈得像潺潺流水的清泉，像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偏偏脸又生得好看，与陆一航的那种帅气不同，他的五官都长得端正精致，嘴角上翘，一双眼睛氤着水汽，看起来万分温柔。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男人长得这样漂亮，真是逼得女人都没了活路！
　　然而，身为这样一个粉丝众多、炙手可热的偶像歌手，蒋澄羽依然有一个非常大的怨念，那就是——身高！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能够体会到他深深的忧伤！
　　蒋澄羽，男，二十七岁，身高一百七十六公分。其实这个身高处于平均线之上，算不上是矮，可每当他站在陆一航身边，感受到那奇妙的身高差之时，总会忍不住想老泪纵横。于是，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里，蒋澄羽这个二十七岁高龄的人都会像小学生一样捧着一盒牛奶，虔诚地喝下去，凄凉地祈祷上帝能让他再长高一厘米。
　　蒋澄羽被戳中了痛处，气势不觉弱了几分，“我、我比你出道早！”
　　“我比你高。”
　　“我比你先进公司！”
　　“我比你高。”
　　“陆一航，你知道有一个特别适合形容你的成语吗？”
　　“什么？”
　　“人面兽心！”青衣小书生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蒋澄羽又原封不动地倒退了回来。他凑到陆一航身边，竖起一只手遮住嘴巴，神秘兮兮地对陆一航说：“喂，你看没看到那里有一个娱记？”
　　陆一航顺着蒋澄羽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地蹲在角落里的身影，这身影似乎还有几分熟悉的样子，好像……是郑安然？
　　今天是郑安然跟拍陆一航的第一天，也告诉了她一个真理：原来当狗仔也是一门技术活。
　　首先不得不表扬一下保安大哥的工作态度，片场的安保工作非常到位，郑安然几番折腾也没能偷溜进来。最后她没办法了，在保安大哥面前声情并茂地演了一出大戏，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坐着凌晨的飞机从国外飞回来，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能够见上陆一航一面，说到这里还得硬挤出几滴眼泪。保安大哥被感动得热泪盈眶，马上把她放了进来。
　　因为跟保安大哥再三保证过不会拍照，郑安然实在没法光明正大地举着相机，只好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结果，她发现女主角柳音并不在片场，这里只有陆一航和蒋澄羽两个大男人。
　　搞什么鬼！本来还想拍几张陆一航和柳音的合照，添油加醋地编几句故事跟主编交差。这下要她怎么拍，难道要写陆一航和蒋澄羽之间的绯闻不成？郑安然表示非常困扰，于是蹲了小半天，也没想好自己究竟该拍些什么东西。
　　说到底还不是都怪沈修言交给她这个破差事！
　　前几天她还站在陆一航的面前趾高气昂地说什么“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完全是一副偶像剧里面恶毒前女友的嘴脸，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当初那叫一个潇洒，结果现在倒好，自己主动跑过来跟拍人家。这万一被陆一航发现了，她真是要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话说回来，这陆一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刚才还站在那里，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郑安然抱着手机，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这时头上洒落了一片阴影。她茫然地抬起头，结果看见了陆一航冷若冰霜的脸。
　　“呵、呵呵……你好啊……”郑安然干笑。
　　陆一航也冲她一笑，可惜下一秒笑容便垮了下去：“保安！”
　　第一次当狗仔的郑记者吓得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