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玉]剑魄情缠》暮颜辞

7、梦境

　　不知不觉的，红玉在天墉城已待了近三个月。
　　当然，说是在天墉城，倒不如说是在临天阁。更确切地说，是在这诺大的临天阁里的一间小院内。紫胤为了不让她出去伤人，竟是将她困在了这一方结界里。
　　几间屋子，一个院子，加上院门口的结界，就是这三个月来红玉的活动范围。索性，好在这院子够大容得下她练剑。
　　在这期间，紫胤几乎没怎么露过面，倒是古钧隔三差五来转转，也不多说话，坐在一旁看一会儿就走。
　　红玉不明白紫胤想干什么，为何要将她软禁在此。
　　已经三个月没有镜罔的消息了。不知是这天墉城阻断了镜罔和他的联系，还是紫胤使了什么法。难道是镜罔伤得太重了........甚至已经........
　　红玉不敢去想。
　　要想个办法把紫胤叫来，就算仍是敌他不过，也要问问镜罔的下落。她想。
　　这一日，古钧又来探望她。
　　说是探望，倒不如说是监视吧，红玉如往常一般冷冷一笑。
　　古钧当然也感觉到了自己不受欢迎，默默坐在屋门口看着红玉煮了一壶茶慢慢喝掉，又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自知如今的红玉不会与自己多话，古钧抬头看了看天，便准备起身离去。
　　“等一下。”她突然出声。
　　古钧脚步一顿，愣了愣，回头看向红玉。只见那红衣剑灵正缓缓将双剑收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唤我何事？”
　　“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可有离开这天墉城吗？”红玉问。
　　“红玉问的是何人？”
　　“你.......你明明知道。”红玉有些烦闷，眼前这剑灵.........当真是古板的彻底。
　　“红玉问的可是主人吗？”古钧的语气好似永远没有起伏。
　　“自然是.......他。”红玉扭过头，微微皱眉，“紫胤为何自己不来？”
　　“红玉希望主人过来？”
　　“是........不，不是。”红玉猛地甩了甩头，“他既然说若我能打赢他便放我自由，如今却又不见人，难道是在故意躲着我吗？怕我杀了他？”
　　“主人不会躲避，他只是在等。”古钧淡然道。
　　“等什么？”
　　“自是等着你能战胜他。”
　　“若是如此，那你今日便可以回去告诉紫胤，我在此等他一战。”
　　“哦？”古钧脸上略显惊讶之色，眼神却是无甚变化，“红玉确定？短短三个月，.除去你之前养伤........”
　　“我自有把握，你只管告知他便是。”红玉不欲多言，手臂一伸，已是要送客的架势。
　　“好吧。你的话我会带到，不过来不来就要看主人的意思了。”古钧也不再犹豫，简单了拱了拱手，踏着矫健沉稳的步伐转身离去。

　　红玉站在临天阁后山的山顶，凌冽的寒风吹的她红衣飞舞，好似一只火红的娇蝶。
　　在她的前面，那稳稳立于山头的，是那白发仙人。
　　红玉仰视着他的背影，那一身蓝白的男子，鬓边的斑驳，如雪寂寞。清风扬起他的衣摆，红玉看着那流云版的衣袂纷飞，竟感觉好似这人下一刻就会乘奔御风，远去，而自己将再也寻不见。
　　“红玉。”仙人唤道。
　　“主人。”她听到自己说。
　　“伴我百年，红玉可曾觉得无趣？”
　　“主人何出此言？这些年来红玉虽时常眠于剑中，但能陪主人留于这天墉城，已是满足了。”红玉轻声言道。
　　“犹记得你曾说愿伴我百年，可还作数？”紫胤依旧背对着她。
　　“此言永不言悔。”
　　紫胤闻言，转身。
　　红玉看着那人面向自己，越来越近，脚步虽是不快，却不带任何犹豫。直到那仙人停在距自己只余分寸的位置，她抬眼直视着那如玉的面容。
　　面如冠玉、剑眉如画，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色虽是淡淡的却是水润无比.........看得她一时竟是痴了。
　　“红玉。”
　　“主人？”
　　“红玉的心意，我自是知道的。然百年来未曾回应，可有恨我？”紫胤柔声问，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呼出的气息暖暖的撒在剑灵的前额。
　　红玉只觉得满脸发烫，紫胤的鼻尖离自己的眉心只是分毫之距，感觉像是自己周身都包裹在那人的气息里一般。
　　“红玉不敢。只要能留在主人身边，红玉便无怨无悔。”
　　“若是，”紫胤顿了一下，竟缓缓牵起红玉柔夷般的玉手，“我说我愿我与红玉永世相伴，不只是主人与剑灵的身份，红玉可答应？”
　　红玉一愣，目光从手上移到面前那如雪的容颜上。
　　“主人这是何意？”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敢相信。
　　“呵呵，你当真不懂吗？”紫胤微微一笑，嘴角只是轻轻一扬，却让红玉感受到一丝妖娆的魅惑。然而未等她反应过来，白发男子便一用力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样，可懂？”紫胤伏在红玉耳边轻声道。
　　红玉只觉得那声音柔柔的，听的她的心都软了，耳朵被紫胤哈出的气刺激的有点痒。
　　“愿。”只是一字。
　　紫胤笑了，松开揽在红玉腰间的手，转而轻柔的托起她的下颚，脸慢慢靠近.........
　　红玉惊了，虽无不愿，却仍就反射性的挣了一下，手掌抵住那宽阔的胸膛。
　　“别动。”略带点霸道语气的一声轻喝，紫胤的手指微微用力。
　　红玉瞳孔稍稍放大，却也是乖顺了，轻轻闭了双眸。
　　然而，就在一切就要落定时，突生变故！
　　“红玉！你竟.......”一个熟悉到令人不安的声音传来。
　　红玉猛地睁眼，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不料，这一看，当真是惊得她魂儿几乎散了一半！
　　那正缓步走近他们，手持双剑，带着一脸邪魅笑意的人........一袭红衣，青丝渺渺，额间一朵红纹火一般明艳......竟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那红衣女子停了下来，看着她笑了，“我如何？”
　　“你是谁？”
　　“呵呵，”手持双剑的红玉看了看一脸肃然的紫胤，又看向她，“我不就是你吗？”
　　“休要胡言！何方妖孽？还不现出原形？”她皱眉道，同时瞥了一眼紫胤，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淡定。
　　“妖孽？”那红玉冷笑一声，“你我本是一体，你又何必如此称呼自己呢？”
　　她看着那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容，有些迷茫，求助的看向身边的紫胤。
　　却见那白发仙人正一眼不眨的盯着对面的那个自己，脸上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看得她隐隐不安。
　　“主人.....”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不料，紫胤却是轻轻将她的手拂下，同时面向对面的那位女子开口了。
　　“红玉。”
　　她当即愣了，若那人是红玉，那自己又是谁？
　　“红玉，你终于回来了。”紫胤不再看方才相拥在一起的她，而是缓步走向对面的红衣剑灵。
　　“主人！”红玉想拉住他，却只是将手停在半空。
　　“紫胤，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随你。”紫胤一字一句的说。
　　“好。”那女子言罢，抬剑直指紫胤。
　　“你做什么？”红玉急忙一步上前，将紫胤挡在身后。
　　三个人相持在当场。
　　“走开，不需你管。”最终，紫胤淡漠的说道，用力将她拉到一旁。
　　“她不是.......”红玉现在当真是无比困惑了。
　　紫胤向前一步。
　　对面的红衣剑灵冷冷一笑，嘴角露出一丝玩味似的魅惑，额间的红纹火蝴蝶一般妖艳。
　　之后，剑锋凌厉的直刺紫胤！
　　红玉大惊，急扑！
　　下一瞬，一道耀眼的红光一闪，明亮的直刺的红玉睁不开眼，一声闷哼中，只闻见剑锋切入什么物体的声音。
　　片刻后，她猛地睁眼，却见那无比锋利的剑尖已深深嵌入那白发仙人的胸口。此刻，那伤口正涌出大片大片的鲜红的血液，好似在那蓝白道袍上怒放的一朵火红到近乎诡异的花，美艳而妖冶。
　　而剑的另一端，那青玉制的剑柄，竟是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主人！”她惊慌失措，咣当一声掉了手中的剑。
　　紫胤慢慢仰倒，在即将贴上青石砖的地面之前，一双手颤抖着搂住了他。
　　红玉将那心心念念了百年的男子拥在怀中，抬头环视四周，方才出现的那“红玉”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玉.....”紫胤颤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费力的抚上她已是花容失色的脸庞，竟是露出一抹释怀般的笑，“这样，也好。”
　　言罢，手无力的垂下，再没了声息。
　　红玉呆愣的看着，好似无动于衷，又好似被人抽走了灵魂........
　　良久，她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
　　——“紫胤！”
　　紫胤！！！！！！！！！！！！！！！！
　　紫胤！
　　一声惊呼，红玉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一片黑暗，她挥袖甩出个光团，照亮了四周。
　　环顾周围，这屋内摆设，分明是她在临天阁内的起居室。原来，她方才竟只是做了一个梦吗？
　　可是，梦中的一切，又如何解释呢？
　　红玉半倚在榻头，凝视着昏暗的烛光出了神。
　　紫胤.....紫胤......不得不承认，她第一次见到紫胤，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她认为这也难怪，毕竟自己曾亲眼看着那人杀了虞晓莲，虽然因为重伤遗忘了一些事情，但镜罔也都告诉自己了。所以，她对于自己对紫胤有印象并不感到奇怪。
　　只是，几次接触下来，发现这人与她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那道士的眼神，举止........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最可怕的是，这三个月在天墉城的生活，隐隐的让她嗅出一股熟悉的气息，好像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这怎么可能？
　　镜罔........是不会骗她的。
　　但，为何梦里会出现另一个自己？而那个自己，如此陌生，冰冷。又为什么，紫胤死了，她会痛到肝肠寸断？不得不承认，梦里，当紫胤把她拥入怀中时，她嗅着那人身上清香的气息，内心里竟莫名生出无比的满足与欣喜。紫胤托起她的下颚吻向她时，她只有满心的期待和甜蜜。好似多年夙愿在刹那间实现了一般。
　　又为什么，她会称呼他为主人？
　　看来待古钧把紫胤叫来，自己不但要问问他镜罔的下落，还要试探一下他。
　　红玉沉思着，不知不觉，天已渐亮了。距离古钧上次来已是过了四五天，想来这两天他也该来了。
　　红玉从榻上起身，理好衣服，踱到院中。
　　打起一捧井水，洗脸净面；坐到妆台前，描眉梳发；煮上一壶清茶，浅饮品香。
　　几个时辰后，她手持红玉双剑在院中做好了起势。
　　不论那个梦究竟有何内涵，紫胤杀了晓莲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镜罔当真对自己隐瞒了某些过往，想必也是不想自己纠结在错误的感情中。而紫胤，就算他救过她的命，也抵不过他犯下的罪则！
　　而依着自己目前的法力，她也知道，要想独自胜过紫胤真是太难了。否则也不会和镜罔两次合谋设下圈套都大败而归。如今这里只有她一人，又是在天墉城的地盘上，便更是难于登天。
　　但是，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的，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幸亏自己身为剑灵拥有无尽的寿命，终有一日她一定会成功的。只盼着，在紫胤仙寿终了之前，自己能亲自手刃仇人。
　　如是想着，红玉咬咬牙，一个腾身于半空中挽起一个剑花，旋身落地，渺渺红衣伴着凌厉的剑招涌起流云般的涟漪........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她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研习剑法，她就如心中有剑，气凝剑心。足不沾尘，轻若游云，却带起丝丝肃杀之气。

　　过了两日，古钧果然来了。
　　红玉看着那一脸淡漠的穿过院门口结界的仙人和恭恭敬敬跟在他身后的剑灵，手心微微一紧。
　　紫胤走到院落中间，停下，看着立在屋门口的红玉。
　　而她，也笔直的站在木屋门口，不近不远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良久，倒是一旁的古钧有些不自在了，终于开口：“主人？”
　　“嗯，”紫胤微微偏头表示听见了古钧的话，目光却依然停留在红玉脸上，“你想见我？”他问。
　　“不错，我是想和你比试一番，同时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红玉上前一小步，冷声说道。
　　“你且问吧。”
　　“好，”红玉缓缓走向前，在距离紫胤几尺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你能否告诉我，镜罔现在何处？”
　　片刻的沉默........
　　紫胤眼神一暗，“你很担心她？”
　　“那是当然。我告诉你，如果你敢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你！”红玉抬袖一甩，肃声说道。
　　“哦？难道说，我不去找她你便会放过我？”紫胤沉声，斜眼看着红玉。
　　“不是.......”红玉慌忙否认，声音却是很快低了下去。
　　紫胤继续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一手负于背后，清风吹得他华发轻扬。
　　红玉被他盯的有点挂不住了，这是，她才终于想起她叫紫胤来做什么的。
　　“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镜罔的下落，别的废话也不必多说了。拔剑吧。”红玉退后两步，抬手准备化出双剑。
　　“并非我不告诉你。只是，我确实不晓得她的下落。”紫胤冷了面容，同时抬起一只手，“且慢动手，我今日不欲与你比试。”
　　“哦？”红玉已经化出双剑，握于两手，“不欲比武？来此作甚？”她微微抬起下颚。
　　“只怕，若我事先说明来找你所为何事，你就不会让我进入这结界了。”紫胤竟是眯了眼睛，微微斜扬嘴角，看的红玉心跳忽的漏了一拍。
　　“嗯？”她听见自己这样反应道。
　　“有一事，须告知于你。”
　　“何事？”红玉回过神来，暗恼自己心中那瞬间的异样，同时也好奇起来。
　　紫胤察觉出红衣剑灵眼中的戒备，内心黯然一叹，面上却不露丝毫忧郁之色。
　　“近日听闻，百十里之外的梦寿山藏着很多适合铸剑的好矿石，明日你随我同去寻来。”
　　“什.....什么？”红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日随我去梦寿山寻几块上好的矿石来。”紫胤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要我陪你去？”红玉不能理解这人的思维了。
　　“因为你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力。我说过，等你胜过我我才会放你自由。”紫胤一字一句的说，眼神清冷。
　　“但是你现在是在逃避我的挑战。”红玉皱眉，扬了扬手里的剑。
　　“我今天不和你比试是不想再一次把你的宿剑挑飞。”紫胤瞟了一眼红色双剑，“你今天叫我来的真正目的，何必要我明白说出来呢？”
　　红玉哑然了。
　　“明天清晨，我来这里接你。”紫胤似不愿多作解释，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红玉隐了手中双剑，叫道，“若我不愿意呢？”
　　“我说要你同去便是就这么定了，无所谓你愿不愿意。别忘了你还在天墉城。”紫胤声音里竟带了一丝鲜有的霸气，抬手示意古钧随自己离开。
　　古钧无奈的暗暗一叹，躬身跟在主人身后。
　　红玉看着那道蓝白身影消失在结界之外，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了。
　　只是，紫胤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想去谋害镜罔，带她去岂不碍事？若是想取她性命，又何须将她骗出去？难道是怕在这里亡了她这千年古剑会毁了他天墉城执剑长老的清名？
　　红玉又不禁回忆起了前几日做的那个梦，仍是不知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