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青誓

2、热情被吞噬

　　徐尘选的地方是个较为安静的西餐厅，尽管如此，在晚饭的人流高峰期，客人还是不少的。
　　两人坐的是靠窗的座位，有简单隔断，但跟包厢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不过也好在并不是在包厢里，因为有周围的音乐和人声，两人长时间的沉默不至于太过难堪。
　　对面的人拿刀叉的样子随意却又熟练，低头的样子淡然且心无旁骛，徐尘想，果然不愧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跟自己这种经常要想一想到底那只手拿刀的人就是不一样。
　　没话找话的问了昨晚的事情，江离三言两语解释了个大概，随后便又不再开口。
　　徐尘切下一块牛排，再接再厉的问道：“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江离沉默了两秒，答道：“因为公司打算扩充这边的市场，需要一部分的人力，所以我就回来了。”
　　实在是……冷冰冰的回答。
　　不过还能期待他说什么呢？再续前缘破镜重圆之类的，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人的脑子里吧？
　　徐尘不由得又想到了沈彦青那句颇有杀伤力的话，深觉内伤的叹了口气。
　　虽然其实当年“分手”两个字是他先说出口的，但是他觉得以江离的性格，如果他不说，那人下一句估计就是这两个字了。
　　当时年轻气盛，觉得先说出口就占了优势一般，实际上又有什么区别，想分手的人是江离，所以总结起来，被甩的仍旧是他。
　　正当他瞪着桌上的奶油蘑菇汤在心中长吁短叹的时候，江离似是吃的差不多了，将餐具放下，淡淡问了句：“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徐尘受宠若惊的眨了眨眼，全没想到这人居然会主动关心他，也猜不透他问的是什么方面，便一时怔仲着没有答话。
　　江离略等了等，补充道：“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跟你两个朋友一起在外面开公司，现在应该还不错？没记错的话，你们当时做的是电子产品，也许我们有机会合作。”
　　徐尘神色一变，道：“后来出了点问题，就没再做下去了，公司也转手了。”
　　他语气虽然还算正常，但江离也觉出他神色不对，便微微别过视线，道：“抱歉。”
　　徐尘郁闷的咬着盛了蘑菇汤的汤勺，闷声道：“也没什么，我现在跟彦青一起开咖啡厅，养活自己照样绰绰有余。”
　　“哦。”江离点点头，随即眉梢微挑：“那今天怎么不带我去你店里看看？”
　　徐尘呛了一口，也不好说自己逃班了，心念一转，道：“因为今天彦青还打击我了，说他还记得你是我情人里唯一一个先开口甩了我的。”
　　江离蓦地看向他，在那张神色似是玩世不恭又似是还未成熟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徐尘接着唉声叹气：“这样也就算了，你回来了也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就只会谈工作相关的事……”
　　江离道：“你也说我们分手了，更何况还八年了，如果不是昨天的事，原本也不必有什么交集。”
　　徐尘也算是服了他这油盐不进的性子，沉默着喝完了奶油蘑菇汤，才磨蹭道：“分手了还是朋友嘛。”
　　“……”
　　“手机号给我。”
　　……
　　等徐尘心满意足的存好号码，觉得吃的也差不多了，这才叫服务生来结了账，两人一道往外走。
　　城市里华灯初上，两人出来时也没有开车，此时便沿着街道往回走。
　　夜色不过初降，白日的温度还未全然散去，但微风袭来，仍让人觉得还算惬意。不知为什么，回的路上徐尘反常的没有说话，沉默的氛围中江离觉得心底有些莫名的烦躁，便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想将那点躁动压下去。
　　徐尘静静的看着他，那薄唇呵出烟雾的画面迷惑且性感，只是却让他恍恍惚惚觉得这人跟原来大不相同了。
　　“江离……”
　　“嗯？”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
　　江离隔着一点点消散的烟雾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了笑，只不过，仍旧是毫无温度的笑容，本就浅淡，又被烟雾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人都是会变的，八年很长。”
　　他转过脸的时候，微弱的光芒微微一闪。
　　“等一下。”徐尘突然开口，走到他身前，抬手拨开他右耳边垂下的一点发梢，果然见到了一枚耳钉，乍眼看去是银白色，实则剔透无暇，只是因为银色底托的关系，看起来才显出那样的色泽。
　　切割面臻于完美的宝石，只要有细微的光便显得十足璀璨。
　　气氛好像凝滞了一般，徐尘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东西，半晌才道：“你还戴着这个……”
　　江离拨开他的手，抽了一口烟：“毕竟是很贵重的东西，我也没有随便丢掉的道理。”
　　“这样……”
　　徐尘愣了一下，心头突然有了点奇异的酸涩感。他还记得这是江离刚刚答应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用当时赚到手的第一笔谈得上数额的钱买来送给那人的生日礼物；他也记得自己亲手给那人戴上，亲吻那看起来略显薄情的唇，说：“戴着这个就要一直想着我，绝对不可以喜欢上别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话真是太过幼稚，只是那开心和独占的心情却是做不得假，至少是年少轻狂的喜欢一个人，几乎无甚保留。
　　江离看他神色间有些怅惘，甚至带着点委屈，却难得没有撒娇打滚滔滔不绝，心下微动，道：“……你拿回去也无妨。”
　　徐尘猛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怎会有拿回来的道理。”
　　话说到此处便也没了什么多余的，江离自也知道：“不必送我了，你回去吧。”
　　徐尘回过神来，点点头，“好，那我走了，有空联系。”
　　“嗯。”
　　徐尘到路边去拦出租车，江离挥了挥手，便自离开了。
　　徐尘看着那背影半晌，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收回了目光。尽管如此，却仍觉得心口闷闷的，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江离回到酒店时还算不得晚，插上房卡屋子里便亮堂起来，只是冷冷清清，只有空调单调的声响。
　　平常这个时候他都是看看工作相关的东西，毕竟刚刚回国不久，还有些工作交接方面的事情，稍微忙了点。在国外的时候他同样是一个人，闲时也只是看看书或者电视，生活似乎乏善可陈。
　　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
　　走至桌前坐下，烟盒不小心碰到桌面上的鼠标，电脑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基本不用酒店的电脑，用的都是自己的笔记本，好在酒店电脑的插座是无间断式，不会因为拔掉房卡而断电，否则照徐尘那家伙的习惯，迟早烧掉。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游戏界面，画面制作能称得上精良，亭台楼阁绵延不绝，而画面中央的角色一身镶着金边的白衣，背着一把桃木剑，足下是只翅膀飘着五色花粉的蝴蝶，可谓招摇之极。
　　那游戏人物顶着“Secret丶尘封”的名字，只不过界面右侧显示的是掉线状态，大约是网络的问题。
　　江离操纵鼠标关闭了界面，却看见电脑桌面上有个客户端，图标是一柄流光环绕的锋利长剑，下面写着“剑痕Online启动程序”，他迟疑了两秒，鬼使神差一般双击了图标。
　　启动客户端点击进入游戏后，上面提示输入账号密码，一旁也有快速注册的选项。
　　江离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后，仿佛放弃一般点击了快速注册。
　　注册的时候他顺便打开了剑痕的官网，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个游戏。剑痕是个以古代王朝及江湖为背景的网游，一共有八个职业，各个职业的特色专长也有所不同。
　　官网的最新动态上写着“新世界开荒者降临，建城时代辉煌开启”，江离只是扫了一眼，并不如何在意的略了过去。实际上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一个二十七八快三十的人为什么要去玩这种网游。
　　注册完后进入了建号的界面，共有八种职业十六个角色可选，每个角色的成长修炼之路都是单独的。江离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对于网游他是初次接触，许多词汇也不怎么熟悉，简单看了下职业介绍，侠士主辅助，隐士是控制系，剑客和术师是法术输出，刺客半控制半输出，铁卫则是防守系，血厚防高，而最后一个山鬼是召唤系，召唤灵兽为自己所用。
　　江离看着界面上黑色头发紫色眼瞳的山鬼几秒，点击了选中，系统随后提示输入角色名字，他习惯性的输入了本名，却被告知该名字已被占用。江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点了下系统随机名字，片刻后输入框里出现了“花尽若耶溪”五个字。
　　虽然不算难听……但系统认真的是在给男号取名吗？
　　江离又点了下随机，输入框中出现了“昰亾兲漟”的字样。
　　“……”
　　江离揉了揉额角，再接再厉又点了几下。
　　“落埖①笑”。
　　“尔の逍遥”。
　　“红云如彩雾”。
　　“红尘O(∩_∩)O”。
　　……
　　“青羽VS断鸿”。
　　“……”江离想了想，将中间两个字母去掉，勉强觉得顺眼了，点击进入游戏，系统便出现建号成功的提示，随即游戏界面一片漆黑。
　　片刻，黑暗中浮现出两行发光的白字：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一阵，字句隐去，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可是，她走后便再未回来过。”
　　游戏界面中的画面随着这语声展开，只见一片青翠，树丛间奇珍异兽或动或静，生机灵动，山涧中是横飞而过的彩色雀鸟，天穹日月争辉，不似人间。
　　“我在这山中始终独自一人，只能与飞禽走兽为伴，从前我不觉寂寞，可自她来过，我却向往人间，那些她曾描述过的热闹喧嚣……”
　　江离心中一颤，指上微烫，却是烟灰落了下来。
　　那根烟已几乎燃尽了。
　　他将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微微摇头，忽而没有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
　　关闭游戏界面，江离看了桌面的图标一阵，终是没有卸载那个客户端，只是关上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