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湮》筠胡不喜

3、第 3 章

　　“我叫梨儿……”
　　“小姮姐姐，带我去看花灯吧。”
　　“小姮姐姐，我帮你抄书吧。”
　　“小姮姐姐我们去逛庙会吧。”
　　“小姮姐姐，我从厨房里偷偷拿了包子，你快吃吧。”
　　“小姮姐姐，这是我从丹室里偷偷拿来的金创药，马上给你搽药。”
　　“小姮姐姐……你会回来看我吗？……”
　　“小姮姐姐……你别走！”
　　第一次见面，她在师父身后怯怯的微笑让月湮觉得她胆小。她没有姐姐桃儿那么活泼，对于体弱多病的她大家出于同情特别的照顾，只有自己看出来她的不开心。她只是想跟他们一起玩，但是出于对她的保护，他们都不愿意让她出尧母门一步。月湮却老是偷偷带着她下山到城里玩，逛庙会，看烟花，放河燈，吃零食……为她挡去不自量力前来调戏的狂蜂浪蝶。月湮女扮男装是个粉面的翩翩少年公子，身边远梨是清丽柔弱的小姐，两人是很登对的金童玉女。月湮没少因为偷偷跑出去玩而被师父责罚，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远梨总是偷偷跑来陪着她受罚，一哭就不可收拾，总是被月湮赶回去睡觉。
　　她下山那天远梨一路跟到了君天阁城门前，泣不成声。月湮只给她留了个冷漠的背影。
　　她不知道远梨死前有没有受苦，辰宫向来喜欢行事狠辣。
　　她永远听不到那个却却的声音喊自己，看不到那个温柔的笑容。她说过会永远保护她，她说过会带她去看下一年的花灯，她说过会带她吃遍天下的美食，她说过……她全部都没有做到！她就这么走了！
　　那帮懦夫不敢为梨儿报仇那么她去，辰宫又怎么样！巫蛊之术又如何！她不怕！死了正好，梨儿不用一个人在地下了。
　　手指一松酒壶脱离控制摔向地面，一声翠响四分五裂，一室间布满浓烈的酒气。
　　月湮伏在桌上：“梨儿……”
　　月湮一身暗紫在黑夜中隐藏的很好，跪在这个新立的坟前，墓碑上的名字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那个柔弱善良的女孩就躺在冰冷的地下。夜风习习，四周一片寂静。以前她们总喜欢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她总是会胆小的拉着自己的手，自己老是取笑她，现在却要她自己一个人长眠于此。
　　闭上眼睛感受夜的寂静寒冷。
　　背后有人！笔直站起。
　　“跟我来。”
　　低低的男声来自身后，月湮转身只看到披着黑色斗篷的背影，跟上他的脚步。
　　这条路她熟悉非常，小时候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玩。路的尽头，是尧母门的厨房后院。
　　她熟悉这里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变。
　　跟着他的转出厨房到弟子房院，他在一间房前停下，这是远梨的房间。
　　上起推开房门，干净的环境，被褥整齐妆台整洁，是个普通女子的闺房。抬头看见顶上挂满了一串串的纸鹤。
　　“那个傻丫头相信只要折满一万只她的心愿就能实现你就能回来。”
　　“我什么都没做到……”这么多纸鹤她折了多久，她从来就不贪心，连心愿都不是为了自己。
　　“师父去世梨儿把自己关在你的房间里一天一夜。”那时的她绝望的靠在自己肩头，问师父走了，小姮姐姐是不是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答应过梨儿小姮会回来的。
　　“本来应该送梨儿回南诏的，但是远桃说她更想留在这里等你回来，所以我们把她葬在那里可以等着你。”
　　闭上双眼手上紧紧捏着妆台上的半月梳子，梳齿虽顿，刺在掌心仍然会痛。
　　“你们为什么不替她报仇。”
　　“为什么不替她报仇！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妹情！怎么不铲平辰宫替梨儿报仇！”
　　嬴燕沉默，他是退缩了。今日的君天阁虽然还是江湖中的大势力但是却不是以前的那般独霸武林。他必须顾全大局，不能轻易让阁中子弟冒险。
　　“我，对不起梨儿。”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左手抽出佩剑直指嬴燕，“你说过，梨儿就是你的亲妹，你会替我保护她周全。”
　　直直的看着她不在乎面前的剑锋只要微微一用力就会刺过他的咽喉。
　　“真正能让她安心的是你。”
　　两人对峙，最后是她放下剑，她不能对命运认输。
　　“师兄……”
　　月湮扑倒他的怀里，嬴燕很自然的抱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能哭出来就好，听说她孤身杀上辰宫他也惊了，自小就是这样冲动的性格，任意妄为又胆大包天。
　　她从来不叫小商师兄也不把他当兄长，却对他非常的信任与依赖。小时候她经常被师父罚在供奉祖师的长继堂里思过，这丫头老是偷偷的在里面睡觉，师父也是心疼她的睁只眼闭只眼不苛责，得师父默许都是他把熟睡的她抱回房。
　　在她下山之时他不能反对也无权利反对父亲的决定，只能看着她孤零零的下山。
　　他是君天阁的继承人，在成为阁主之前却什么都不是，连留下她的能力都没有。
　　“荧荧火光，离离惑乱。荧惑之星，杀戮的命格。就算不会成为君天阁的对手也将会给君天阁带来杀戮的灾难。”
　　司空先生的判言让父亲对小姮起了杀心。最后碍于师父的阻拦只是让她下山。那时的她很倔强，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君天阁，不会再用任何有关君天阁的武功，更加不会提起她曾经是君天阁的人！是她抛弃君天阁而不是君天阁驱逐她！小商根本不相信星象命格之说，留她不住赌气的发誓，但凡一日她违背自己的誓言就一定杀了她。
　　他是无用，五年前留不住她，五年后不能为梨儿报仇。
　　怀里她哭的放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软弱的她，小时候就像男孩子一般坚强倔强开朗，都是她带头调皮惹师父生气。他知道师父其实最舍不得她，但是为了君天阁，只能舍弃自己的徒弟。
　　“我带你去见小姒。”待她收敛哭声，轻轻的说到。
　　离开他的怀抱，擦去脸上的泪痕，跟着他走。
　　她不相信躺在床上这个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就是姐姐。跪在床边握着床上之人冰冷的手。
　　“姐姐……”
　　“你走了五年，小姒睡了五年。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打造任何武器，既然没有事做了，那就睡一觉，或许等她醒来时你也回来了。”小姒偷偷拿了墨大夫的密药，一睡不起，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只有桌上她的留书。墨大夫说这药是半成品，他也没制出解药，只能等药效退去小姒自己醒来。
　　床上之人容貌依旧是那么熟悉，每天照镜子时她都会想到的人，今天却看到她这样躺在这里。
　　姐姐，我回来了，你醒过来呀。
　　“问天的姜大夫医术奇特说不定能救姐姐，我会想办法让她给姐姐治疗。”
　　“她能沉睡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她这样睡着未尝不是一种好事，何必逼着她面对现实。”
　　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宁愿老阁主当初杀了我也好过看到你这样。
　　尧母门下四弟子，大师兄文武双全是君天阁未来的统帅。商召练功最勤奋但是也最沉默寡言。自己是最调皮最会闯祸的，每次都是他们三个人帮着作弊蒙混师父的处罚。姐姐不热衷武学，也不喜欢琴棋书画，姐姐最喜欢的是跟着四使师父学铸剑。四使师父给他们每人铸了一把剑法开蒙的剑。从那以后姐姐整日都跑去四使师父的铸剑庐。她还说过要让自己铸的武器名扬天下，让天下习武之人对自己的剑充满敬仰、趋之若鹜。姐姐是有天份的，四使师父倾囊相授连师父都任由姐姐去学铸造之术。
　　现在她却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躺在这里犹如半死之人，只为等待她归来。
　　父母早逝自幼最亲近的人就是姐姐了，但凡好的姐姐都会留给自己，闯祸了也总是姐姐偷偷帮着善后。她只比自己大三岁，却好像大了十年一样成熟懂事的照顾自己。父母去世她还小不懂得悲伤，但是她一定很难过，面对悲伤她还要照顾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妹妹一定很辛苦。从来自己都没让她轻松过。
　　送她至山脚。
　　“以后不要再那么冲动，你要回来师兄随时欢迎。”
　　她长大了，眼前的女子亭亭玉立不再是那个爱闯祸的假小子了，面纱下的容颜他不难想象，她跟小姒长得像。
　　“我不会回君天阁的。”
　　她伸出右手手背，一朵鲜红的曼陀罗花妖娆美丽的绽放在手背：“这个烙印是永远都褪不去了。”
　　这是问天的刺青，只要是问天的人都会有这个烙印，终身跟随。
　　他其实不想再看着她一个人离开，这一次依旧留不住她。原本开心的在一起的四人如今分崩离析，他拥有偌大的权利依旧保护不了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