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顾盼提出种种阻止叶立山出国的方案:“如果他的父母无法负担他出国的费用,如果他的父母突然出了意外需要照料,如果学校的交流项目突然取消…”
盛辉翻个身,自下而上,充满压迫力的看着他:“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顾盼改口:“最好方法是在他体检报告上动手脚,出国须得身体健康,若检查出不合格的地方,自然去不成——我有朋友在检疫局工作…”
“…算了。”盛辉忽然打断他,“毕竟是他的愿望,他想要出国…”
顾盼受不了的摇摇头:“阿辉,你到底想怎样?”
盛辉陷入自我矛盾,皱着眉不讲话。
这晚盛辉在顾盼家留宿。
半夜下起大暴雨,夏季特有的响雷,雨滴砸在玻璃上,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顾盼惊醒过来,倚在床头吸烟。
他小时最怕打雷,一是生物本能中对大自然的畏惧,二是父母离婚前,曾在这样一个暴雨天中剧烈争执。
双方都不想抚养他,把他当做一个麻烦,一个是政界高官,一个是银行董事,堂堂皇皇的职业,争吵中全无风度,父亲将母亲推得跌在地上,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他年仅六岁,抱着枕头站在楼梯口看,吓得流了一脸的泪,却不敢出声。
母亲看到他,咬牙切齿的骂:“你个拖油瓶!滚出去,滚出去!”爬起来紧紧抓住他手腕,一路把他拖到门外。
暴雨天,他拼命的砸门,求母亲放他进去。
叫的嗓子都哑了,完全得不到回应,只得蜷缩在门口度过一晚。根本睡不着,不明白为何遭到这种虐待,全身淋得湿透,颤抖的抽搐起来,直到第二日家中佣人采买归来,他才能走进家门。
儿童时期被抛弃的创伤,成为一生阴影。
吸过烟,顾盼下楼喝水。
盛辉也没有睡着,不开灯坐在餐桌边,面前摆一只空水杯、一只烟灰缸,听到脚步声,转头望过来:“还怕打雷?”有点嘲弄的语气。
“开玩笑。”顾盼一口否认,拉开椅子坐下,“只是被吵醒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的相对而坐。
“你小时候最怕打雷。”盛辉忽然开口,似有无限回忆涌上心头,人在恋爱中总是多愁善感的,“关逸也怕打雷。”
顾盼扬起嘴角:“是。我与你一张床,从七岁睡到十七岁,可但凡雷雨天关逸来找你,你从来一脚把我踢到一边,只顾抱着他安慰,可见你重色轻友。”
盛辉理亏的咳嗽两声,看向窗外。
家中装修的独有韵味,因是临海的二层别墅,面朝沙滩那一边墙全部用落地窗代替,这时正可看到海水汹涌的一波波拍上岸,怒涛翻滚,十分惊人。风凄厉的哭号,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一般,裹着雨滴撞上玻璃。
盛辉看的入神,奇怪得很,越是惊涛骇浪,越衬得他坚如磐石,整个人的剪影仿佛一尊雕塑。
“有拍灾难片的剧组到这里来取景,你信不信?”
“他们很有眼光。”
“是我有眼光。”顾盼自吹自擂,“当时叫你买下这里一栋别墅,与我做邻居,你还不肯,现在后悔了罢。”
“不。”
盛辉住市中心高层顶楼的大房子,距公司仅十五分钟车程,楼下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随时可以补充烟、啤酒、报纸杂志,通宵工作到饥肠辘辘,还能吃到热腾腾的关东煮。
只有顾盼这类浪荡子,才能独自住离市区两三小时车程的独栋别墅中,不觉得不方便。
过一会儿,盛辉又感慨起来:“我实在想不到立山会变成这样。”
顾盼送上双耳,做一位忠实的听众。
“你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五颜六色的大T恤,看的人眼睛痛,耳朵上叮叮当当戴满了,脖子上也叮叮当当挂满了,抄着口袋螃蟹似的走路。”
“不稀奇,夜店中比他夸张的一抓一大把。”
“他居然不晓得,他平常的时候最美。”
大情圣的腔调,惹得顾盼翻白眼。
“我告诉他这句话,他感动的不得了,结果第二日转头就忘。他的那群朋友说‘某某最流行最时尚’,他立刻催着我买给他,好带出去炫耀。”
顾盼踢他一脚:“你宠出来的。”
“我以为他懂事,可——上周他还异想天开,说去打舌钉,我的老天。”盛辉不堪重负的垂下头,“我当然不允许,你猜他怎么反驳我?”
顾盼漫不经心的说:“有舌钉,□□的时候会叫你爽翻天,你试过就知道这决定英明,对不对?”
盛辉顿时摆出冷脸,蔑视顾盼。
“看来我猜对了。当年我就是被这句虚假广告骗去打了舌钉。”顾盼吐出一点舌头,“你看,二十岁打的,只戴了一年,现在还有痕迹。”
那点舌头像半颗草莓,湿润润的粉色,中间微微凸起,是打舌钉的地方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不知为何,盛辉仓皇的移开了视线。
顾盼接着说:“你该去查查,谁叫小叶去打舌钉——那个人一定居心叵测。不过我得奉劝你,小叶既然认识这种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辉,你也清醒一点罢。”
盛辉反应很激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在他的年纪,你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目光冷冷的盯住顾盼。
为维护爱人名誉而战,顾盼用力鼓掌:“好,说得好。”倒并不生气。
盛辉不响。
“说实话,我比他坏的多,至少他还没参加□□派对。”
“你…还是不一样。”盛辉婉转的致歉,“你很清醒,也付得起责任,那些事情只是找乐子,我知道,得要有人陪着你,你才高兴,所以你总是交各种各样的朋友打发时间。无论怎样,你的行为永远是你自己决定的——他却全是被人影响,听说‘这个好’,就去做这个,‘那个好’,就去做那个,他已不是他自己…”
这下换成顾盼不响。
当面被揭破老底,他感到尴尬、焦躁,甚至隐隐的恐惧。盛辉这么的了解他——尽管很少说出来,但正如他了解盛辉,盛辉同样了解他。
顾盼想得远了,几十秒后,恍然回神,盛辉还在说:“…我不能放弃他。若某日他听说‘白粉最流行’,跑去吸毒,结果毁掉自己的人生——而他本可以不必这样,只因我当初放弃了,才叫他沦落到这一步。真发生这种事,我一生都后悔。”
顾盼看着他,像看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人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担负不起,是他自己的错,你又不是他的亲属,何必要替他受累。”
“因为我爱他。”盛辉说的很平淡,“那一日遇见他,我的车将他刮倒,下车扶他,看到一张非常天真的面孔,却有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忧郁…我的心酥了一半。从此只要他笑一笑,我就很快乐,我不想拒绝他的要求——我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快乐是最重要的事。”顾盼叹气,“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只要你快乐。”
盛辉到底是没有阻止叶立山出国。
叶立山八月十日的飞机,是周日,顾盼正巧去送一个朋友、又接一个朋友,在候机楼二楼遇见他和盛辉。
远远的都不敢认,盛辉身边那个人翘脚坐着大嚼口香糖,从头到脚像打翻了调料板,衣服足足有十七八种颜色,脖子上手腕上横七竖八各式各样的链子,件件是名家出品,一身行头加起来能有二十万——刷的自然是盛辉的信用卡,可搭配的不伦不类,叫人退避三舍。
顾盼胆战心惊的上前打招呼:“小叶,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要去法国。”
“啊,是。”叶立山吹个泡泡,眼角眉梢极为刻意的带着一种无所谓的神色,“怎么了,你有意见?”
盛辉皱眉:“立山,你…”
“干吗,又要说我没礼貌?”叶立山骄纵的瞪起眼,“有完没完啦你,我马上就走了,你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吗。”
真亏盛辉忍的下去。
顾盼坐也不敢坐,同情的看看盛辉:“飞机何时起飞?正巧我一会儿去接朋友,如果时间对的上,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他才不跟你是‘我们’——他更不跟你一起回去!”叶立山发话,“对不对,Aaron?”时髦的叫盛辉的英文名。
顾盼头皮直发麻。
叶立山变得太多了,难怪逼得盛辉深夜造访,大吐苦水。
盛辉偏偏说:“好,我自己回去。”
顾盼暗暗地打了个冷战,讲:“那么…小叶,祝你学业有成,早日归来。”
叶立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笑着说:“庸俗。我是去寻找艺术,你懂得什么。”
“我不懂得,我不懂得。”顾盼唯唯诺诺。
叶立山拿眼角看他:“毕卡索说过,艺术是一个谎言——呵,我忘了你不懂。”
“…你说得对极了。”
叶立山还不放过他:“真是无聊的你。我记得你很欣赏我的画?当时你如何评价的…让我想一想,‘富有冲击力’,是不是?果然你没有体会到我的意图,我绘画时,用的是心,你只用眼看怎么看得出来?”
顾盼擦擦汗:“是,是。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大概要到了,我去那边看一下,再会。”
叶立山哼一声转开头:“本来也没人叫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