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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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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没有瞎说,裴东来不是不想去汴州,他是被案子绊住了。
此次的案情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贩卖私盐。线人来报的时候,裴东来没有二话,带领人马直接杀了过去。
别看这帮私盐贩子是乌合之众,毕竟是刀口混饭吃的人,战斗力不可小觑。
围捕的过程中,大理寺的人被这些悍不畏死的家伙冲开了一个缺口。在他们愣神的一瞬间,裴东来率先拍马追了上去。
等他们赶到,三五人已经被擒于马下。但可惜,还是跑了一个。
看着裴东来罩了一层寒霜的脸,大家都如履薄冰。站在身边的张训也是赔着小心,把搜出来的账簿递给他看。
裴东来冷冷瞟了一眼,没说话,也没伸手接。
张训识趣的收起,退到一旁。
在裴东来的命令下,所有犯人,不管是受了刀伤,还是手脚被折断,统统用绳子连成一串,押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接下来的几天,刑房里彻夜灯火不熄,不时有惨叫声传出。
可怜那些守卫,不但要辛苦守夜,还要被魔音穿耳,一个晚上下来,人都憔悴了一圈,像是跟那些犯人一起被折磨了整晚,偏偏还没法抱怨,岂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谁叫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裴东来,大理寺出了名的“酷吏”。
当守卫终于扛不住困意,靠着门框开始打瞌睡时,裴东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边,一开口就把人吓了个激灵。
“都愣着干嘛,把人犯押回去。”
守卫忙不迭的应着,偷偷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返身钻进刑房里。当他们看到那几个血肉模糊的犯人,残存的睡意立马一扫而空,心里嘀咕着裴大人最近怎么越来越凶残了,表面上还得装着习以为常的模样,把犯人一个个拉起来,戴上镣铐,连拖带拽的押回了牢房。
看出裴东来心情不好,张训不敢问为什么这次审得这么急,只问口供如何。
“刚开始嘴都挺硬的,一个字也不肯说。”裴东来接过他递来的素白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顺手扔在桌上,“后来花了点功夫,才把他们的嘴撬开。”
具体花了什么样的功夫,只消看他袍角那一片深深浅浅的污渍就能猜到,张训努力不去想那到底是血渍还是别的东西,咽了口唾沫,继续问:“他们交待了那个头目的下落么?啊,对了,我听说,那个头目好像不是中原人士。”
裴东来点了点头,“据说是私生子,母亲是高句丽歌伎。因为父亲家族不肯接纳他们母子,所以他从小随母姓,叫姜世才。”
“姜世才?不世之才吗?”这名字取得太明显了,连张训都能一眼看穿其野心勃勃。
裴东来冷笑一声,“人才未必,蠢材倒是有几分。”
“他的同伙知道他的藏身之处吗?”摩拳擦掌的张训准备去牵马,顺便喊醒其他人,组织搜捕。
谁知向来雷厉风行的裴东来却摆摆手,“待我同段大人商量过后再说。”
张训愣了一下,难道此案别有隐情?
其实,他猜得对,也不对。
案子并没有什么隐情,有隐情的,是人。
自古以来,盐铁都是由朝廷掌控。姜世才之所以能把私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绝不是靠一己之力可以办到的。关于这点,裴东来一开始也有所预料。他甚至做好了某位朝廷大员会被牵扯其中的心理准备,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幽州边军竟然也被卷入此案。
幽州乃军事要地,负责镇守的边军有上万人之多,大部分都曾跟随太宗远征高句丽,是一支战功赫赫的精锐力量。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对于朝廷来说,他们的地位举足轻重。
因此,当口供中提到姜世才与这支军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时,裴东来不得不选择慎重。
事实上,得知这个消息后,段慕天的惊讶比他更甚,瞪着那双原本不大的眼睛,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回神,“你确定他们是这么说的?”
“不是他们,是他。”裴东来指了指口供上歪歪扭扭的画押符号,“此人外号油葫芦,是姜世才的心腹,他曾经亲眼所见,姜世才与都督丁武的手下密会,而且,他们贩运私盐的队伍里出现过战马。”
“他怎么知道那是战马?”
“油葫芦在加入他们之前,曾经跟人去西域贩过马。”
“这样说来,也许他们双方不过是做马匹生意,与贩卖私盐一事并无关系。”
“都督府既管辖一方事务,也统领兵权。如果真的是交易马匹,为何偷偷摸摸?再者,贩卖私盐一本万利,而贩卖战马则需千里迢迢,劳心劳力,为何舍本逐末?”
段慕天意味深长的道:“你或许不知道,丁武可是薛将军向朝廷举荐的。”
裴东来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说的薛将军,就是薛怀义,此人虽受封为左武卫大将军,实际身无半点战功,在陛下面前受宠多年,凭借的无非是些旁门左道的本领。正因为他受宠,但凡是他举荐的人,都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人物。
但裴东来的性子向来是不惧这些的,无非是硬碰硬罢了。他不信陛下会为了区区一介男宠,而置边关安危于不顾。
对于姜世才与丁武的勾结,他所怀疑的是,贩卖私盐所获得的暴利,很可能被用于购买情报。联想到此人身为高句丽遗族后代的身份,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更加不可告人的勾当。
为了避免自己的担心成为现实,裴东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宫面圣。
对此,段慕天既不赞同,却也并不阻止。
裴东来早料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便不再多言,独自一人前去。
在向女皇陈述利害关系时,他特意提到了前日发生的牡丹案,“高句丽复国之心不死,遗祸无穷,此为外患,朝中有人暗中支持,此为内忧。望陛下明察。”
“裴卿心忧国事,赤诚之心,朕已知悉。”女皇的语气不慌不忙,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你所说之事,虽有可疑,但并无实据。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丁武镇守边关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仅凭几个私盐贩子的口供,尚不足信。”
“可是陛下……”
“你不必说了。若你真有疑心,调查一下倒也无妨,只是不可妄动,以免动摇军心。”
“……臣明白。”
“切记一定要拿到真凭实据,方可动手,至于他人,无需顾忌。”
这话无异于尚方宝剑,裴东来精神一振,当即领旨。
他不知道的是,女皇在他来之前,刚刚看过来自辽西的密报,契丹将有异动。所以现在辽东的局势举足轻重,要么弃卒保车,要么斩草除根。一切,都要看最后的调查结果。
看着裴东来匆匆离去的背影,女皇的目光深邃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