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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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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将军的境况比起伊丹单于来可谓是天差地别。小小的狼牙城自是容不下十万周军的,于是那些不必战斗的周军便自发地将狼牙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一役,周军以极小的损失歼灭了几乎所有匈奴士兵,逃跑的屈指可数,投降的一个没有。谢清心情大好,他并没有指望能在这抓住大单于。保住了狼牙城,还给了匈奴人重重一击,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算算伊丹此战的战损,可知他本部精锐大半已毁。经此一役,单于式微,其余七个部落首领必然要有一个甚至几个垂涎单于大位的。最后必是强者得胜,成王败寇。不过,谢清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
光明宫中鸡飞狗跳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天快亮的时候,赵俨祗搂着承明沉沉睡了过去。谢后看着这一大一小睡得人事不知,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该出的事一件不会少,阿豫的病稍微好了些,周夫人便又有精力兴风作浪起来。
起先是赵俨祗醒来后,就顺便留下来陪孩子们玩一会。承明大病初愈,还没有被获准下床,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不一会就嘟起嘴来。
赵俨祗从刚刚认识谢清的时候开始,谢清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大人的样子,赵俨祗从未见过他流露出一丝孩童该有的任性。如今终于在谢清的儿子身上见到了谢清的童年,赵俨祗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幸福感,仿佛生命终于圆满了似的。
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帝王,大概是不应当有太长时间的欢乐的。赵俨祗这边还没从他脑补的圆满人生中回过味来,那边气势汹汹的周夫人便找上门了。
原来,她不知从哪听说太子的小伴读也得了跟阿豫一样的病,开始她还不觉得什么,闲下来后却越想越不忿,乃至直接找到了椒房殿来。
怀卿和婠儿一起逗着只小奶猫;阿绥被长姊丢在一边,一直在努力地伸手去够他怎么也够不着的小猫;他还走不利索,谢后得时时在一边扶着。而赵俨祗就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大喇喇地歪在塌上,安抚着因为不能出去玩而闷闷不乐的承明。
这其乐融融的画面无疑刺痛了周夫人的眼。天子对自己和赵豫的宠爱仅仅体现为一堆冷冰冰的珠宝珍物;可他几乎从来没有陪阿豫好好玩过一次。连这次阿豫病得这样重,他都只是多在那看了一会而已。
可是如今,他却把同样大病初愈的别人的孩子抱在怀里。
“陛下长乐未央,中宫长乐无极。”周夫人生硬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气氛,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周夫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速之客,突兀地闯进了别人家里。这个认知如同一桶油,倾盆倒在了她已经冒了一丝火苗的愤怒上。
“夫人有事?”赵俨祗坐正了些,手中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承明。
周夫人强迫自己把目光从赵俨祗的那只手上挪了开来,强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阿豫病好些了,一直说着想父亲,妾这才来想让您去看看她。”
“哦。”赵俨祗看上去不怎么上心地点了点头。倒不是他不喜欢他这个女儿,而实在是现在这几个孩子绊着他,让他不想动:“今天不成,明天吧。朕叫王春给阿豫准备了好东西,待会他大概就给你送过去了。”
周夫人不满地看向承明,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愤怒;承明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赵俨祗身后缩了缩。
赵俨祗不悦地侧过身把承明挡在身后,回护的意味异常明显,以至于周夫人一激动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妾听说太子的这个伴读也生了和阿豫一样的病。陛下怎么没先给他用药?”
赵俨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对她解释道:“承明的病那会还没那么重,并不到那个地步。”
“陛下,您也看见了,昨天阿豫的病多凶险哪。妾要是早知道还有个孩子与她生了一样的病,必要劝陛下先给他用药,阿豫吃的时候也好安心些!”周夫人这话是对赵俨祗说的,狠狠看向的却是赵俨祗身后。
赵俨祗的火气顿时就被激了起来。他危险地眯起眼,冷冷地对周夫人说道:“朕看卿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说的是什么话!这孩子的父亲……和母亲,相信朕,把他好好地交给朕,朕不该护他周全,把他全须全尾地交还给人家吗?”赵俨祗越说火气越大:“你心里打的都是些什么龌龊主意?!你的女儿生而高贵,便该叫别人的孩子替她去死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要说周夫人,就连谢后都被这雷霆之势给吓着了。良久,殿内都没有一点声响,直到怀卿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俨祗见怀卿哭了,心疼得不行,大悔自己在孩子面前发脾气。他匆匆对周夫人说了句:“卿回去好好想想,这几天你要照顾阿豫,就不要到处乱跑了。”然后赶紧上前去把女儿抱了起来,哄道:“怀卿不哭了,是阿翁不好,阿翁不是生怀卿的气。”
谢后冲周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走;椒房殿里再次乱成了一团。
不说谢清在狼牙城待得安稳,且说伊丹单于带着从狼牙城死里逃生的六千来人,在草原上又先后遭遇了三次小规模伏击,最后回到驻地的人数已不足四千。
经此一役,单于本部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实力大减,威信也一落千丈。其余的六个部落中,实力较强的一位仓蠡王,一位大祭司,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当前情况尚未明了,又是大敌当前,这二人便暂且按耐住了夺位的欲望。不过,野心的种子一旦播下,那必然是要春风吹又生的。
转眼间到了十月。
北地大漠的十月不比长安,时常呼啸着彻骨的冷风。别人习惯了风吹日晒的还好,娇贵的谢公子却是没扛住,病了。
幸亏他早就回了代郡,狼牙城只留了魏质在守着,不然的话辛绾真是想要一头撞死了。
谢清人病得难受,脾气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但对东西却挑剔了不止一倍。比如,韩章要他的房里多加炭火,他却嫌弃烟火味害他闻不到松香;姜汤勉强可以喝,却要抱怨不是用他喜欢的那只小陶盅熬的;这一日,他又突发奇想非要辛绾给他弄新酿的桂酒来佐药丸,辛绾没办法给他对付弄了一盏,他闻了一下就嫌弃是陈酒而闷闷不乐起来。
谢公子达不成心愿必然不会发脾气,但他会闷闷不乐地茶饭不思,以示抗议。可这代郡连个桂树都没几棵,一时间可叫人上哪给他找新酿的桂酒去。
谢清正在长吁短叹一心一意地等桂酒时,虞长青捧了壶热黄酒进来了。谢清闻了闻,发现香气并不是很好闻,便兴致缺缺地继续长吁短叹起来。
虞长青好笑地在谢清身边坐下来,寒暄道:“怀芳,你的病可好些了?”
谢清点点头,应道:“嗯,好多了,长青挂心了。”
虞长青拿起被谢清扔在一边的药丸,“哟”了一声,道:“你今天的药还没吃吧?我刚好带了酒来,你赶紧吃了吧。”
谢清把头扭到一边,躲着虞长青的手,抗议道:“我要等阿绾给我拿的新桂酒。”
他的眼里竟然透出了几分天真。
虞长青对着这样的谢清简直无可奈何。他把药和酒都放下,岔开话题,讲了个他小时候的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虞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种田不会打猎,虞长青小的时候他们经常吃不饱饭。尤其是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连野菜都没得挖,如果没有人接济,他们基本上就是要饿肚子的。
谢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所以听得还津津有味。突然,虞长青话锋一转,道:“从长安快马加鞭来代郡一趟,光是在马身上的钱就够我们吃好一段时间了。”
谢清一愣。虞长青给他掖了掖被角,那神色就像是在看个孩子一样:“代地的桂树本来就不多,何况如今才到十月里,哪里便有新酿的桂酒了?你要新桂酒,阿绾无非是叫人回长安去买。”
虞长青不必把话说尽,谢清已经了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羞愧的神色。虞长青趁热打铁:“何况,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好几天,你难道这几天里都不吃药了?怀芳,你可要急死阿绾了。”
谢清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说道:“长青,我知道了。”说罢拿起虞长青放在案几上的药丸含进嘴里,佐着温热的黄酒一口吞了下去。
虞长青满意地笑道:“好了,不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他出门前还特地关上了谢清任性要打开的窗户,谢清竟然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