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舍得我难过》陆念阳

7、3

　　3.

　　徐桢哆嗦着在床边坐下，冷汗岑岑。
　　又做梦了。荒诞无耻的春梦。
　　他扒拉一下头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真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老是梦到过去的事。他瘫倒在床上，文宇刚刚送他回来，一路上叽叽咕咕地抱怨婚礼太麻烦抱怨母亲与妻子不好伺候抱怨自己很久没主动关心他抱怨天气抱怨时间抱怨有人用有色眼镜看他。
　　他刚刚才回过神来，他在文宇和柳蔓蔓的床上做了一个多么人神共愤的梦。梦的内容实在太过无理与荒唐，他疲惫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文宇，文宇。
　　那年文宇才17他们认识的第五年。
　　文宇的父亲文征是一名武警，在一次救人的任务中不幸牺牲，电话打到家里来的时候文宇正跟徐桢坐在地上联机打游戏，爽朗的笑脸在接到电话之后消失了，留下一片空白的麻木。
　　“你说什么……”文宇拿着电话的手抖了抖，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
　　“小宇？”徐桢有些奇怪地站起来，凑到他身旁。
　　“请问你是文征队长的家属吗？请到医院来签领遗体的文书。”对方的声音有些冷硬，听不出情绪，像是麻木了。
　　“遗体？你在说什么啊？我爸爸到底怎么了？！”文宇惊恐地大吼，浑身抖个不停。
　　“问清楚，别激动。”徐桢揽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轻声安抚着。
　　“哪个医院？”文宇把头埋在徐桢的颈边。
　　“中心医院。外科大楼，704。”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阿桢……”文宇手足无措地看着徐桢，像个失去了依靠的孩子。
　　“去医院。”徐桢抿唇，拖着已经失去主见的文宇出了门。
　　一路沉默。
　　到了医院门口文宇突然就不动了，任徐桢怎么拉拽就是分毫不动。
　　“小宇！你爸爸在里面！”徐桢气得大吼。
　　文宇依旧是闪躲的表情，让他揪心不已。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个傻不愣登的二傻子呢？徐桢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他还是为自己失败的眼光叹息。怎么就喜欢上一个喜欢躲避的人？平时表现出来的大男子主义可不是这样的。
　　无奈地叹气，徐桢有些头疼地看着少年俊朗的面孔，这么逃避下去，文妈妈回来了可怎么办？
　　“文宇，你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你爸爸，跟我进去看看，别害怕。”徐桢柔声在他耳边说着，一边拉人往医院里走。
　　这次文宇没有再犟着不肯走，低着头任徐桢牵着他。
　　看着他逆来顺受的模样，徐桢微微笑了一下，真想摸摸他的头。当然也只是想想。
　　进了病房，文爸爸的身上已经盖上了白布，从脚一直盖到脸。
　　“阿桢……”文宇惊惶地回头看他，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眼中满是近乎偏执的警惕。

　　“小宇，你爸他……”徐桢觉得有些话真的到了某些时候是很难说出口的。比如现在，在看到文宇那种绝望中还带着半分希望的眼神，那句你爸死了怎么也说不出口，卡在喉咙上，憋得脸通红。
　　文宇手抖了抖慢慢地又看了一眼他爸躺着的地方，前几天还跟他承诺买新游戏机买电脑的男人，前几天还把他打得上蹿下跳的男人，前几天还被母亲抱怨太壮实的男人，如今躺在这里，被一片白布盖住，隔离了最亲的人。
　　“小宇，你爸他……去世了。”徐桢有些受不了文宇的表情。文家一家三口一直是很温馨的一家，文妈妈是教师文爸爸是警察，不像他家父母整天闹离婚，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所以他很羡慕文宇，也经常在文家走动，文母文父也都对他很好。他现在都觉得有点受不了，更惶论文宇了。三口之家，少了最强大的支柱，就不能称之为家了。
　　文宇直直地跪在地上，砰地一声响，徐桢几乎以为他把腿磕断了。
　　“爸爸，你醒醒。”
　　他听到他这样说。
　　“爸爸，我再也不调皮了。”
　　他听到他护着的少年哽咽。
　　“爸爸，你说好要给我买礼物的，我们说好了。”
　　他有些腿软地靠在门框上，他喜欢的男孩颤抖着，泣不成声。
　　“爸爸，你不爱我们了吗？”
　　“爸爸，你为什么要走？”
　　“爸爸，我不要你走！”
　　文宇崩溃地大吼出声。
　　徐桢看着他默默无声地。
　　叔叔，你看你最骄傲的儿子，他多傻，他简直连一个天真的小姑娘都不如。他居然求着你回来，他那么骄傲的人，跪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崩溃地大喊大叫。我几乎以为他疯了。
　　叔叔，你为什么要走呢？你最爱的男孩还没长大，你怎么就舍得离开了他？
　　叔叔，我也求求你。你回来好不好。
　　徐桢透过泪水看着模糊的世界，好人总是不长命，他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