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被囚 ...
-
上一世江福宁初入武延侯府时，正赶上侯府被白太师打压得厉害，那时她虽不知详情，却也听说过是因一位朝廷追捕多年的逃犯而起。
与今日事联系起来，倒是不难猜出那人正是燕行波。
果然，眼见着霍焉脸色变了又变，她便知道自己定没猜错，“福宁愿将所知一切悉数告知公子，只求公子放过姑姑一码。”
双膝一软，就朝那孤立的身影跪了下去，恭敬地磕了个头。
这时条儿向前一步道，“公子，这丫头既是白陆海的人，就绝不能轻易放过。”
霍焉望向他，带着一丝犹疑，“你说当如何处置？”
“带回侯府仔细审问为上，至于那江五瑶，想让她闭嘴还不容易。”
声调冷酷无情，全然不见从前市井无赖的模样，条儿目光紧随霍焉，直到那小公子微微一哂，道，“就听你的，先把她带回去。”
条儿称是，转身走向江福宁，颀长的影子瞬间就将她笼罩，而条儿的神色也因为背光染上了几分阴森，可就是这张其貌不扬的脸，如今再看，原来当真有徐陵的影子。见江福宁不由自主地退后，他的唇牵起，微微笑了一下，俯下身，目光带着柔情，从她的眼，到小巧的鼻，最后停在那淡粉的唇瓣上。
却是忽然朝她后颈一记重击，江福宁顿时失去知觉，软倒在条儿怀中。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行路颠簸，她手脚又被缚住，一时摇摇晃晃，只能用手肘撑着勉强坐起，从一旁车帘的缝隙向外看去。
但见烟尘滚滚，目下绿野无际，显然已经远离了江城。而前后尽是兵械精良的车队，看起来，这是霍焉已经整装，准备回去北燕了。
江福宁转回身，背靠着车壁，只能感慨命运之无常，这一世她百般谋算，好不容易才离开钻星峰，与姑姑过了几年清净日子，可没想到一转眼，竟又坐上了往东都的马车，朝那武延侯府去了。
既如此，当初她还想那么多作甚，倒不如早认了命，也免去这一路颠簸流离的辛苦。
正想着，马车却忽然停下，前方一阵喧哗，似是出了什么岔子。
江福宁侧耳听着，隐约能听到“宣仪”，“礼部”的词句，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侍卫掀了车帘进来，朝她道，“礼部侍郎邹大人家的小姐出游遇了险，要管咱们公子借这辆马车，公子吩咐你去前面坐。”
被布条塞住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她点头示意自己绝不会乱跑，侍卫这才给她松了绑，也不顾她手脚酸痛，一手将人提出马车，直往前面那湛黑的高蓬马车拖去。
这时迎面走来几位裙袍优美的小姐，江福宁不由多看了一眼，见那走在最前面的乌发丽人甚是眼熟，稍一回想，便想起她正是邹大人的独女邹宣仪，上一世与她也有过数面之缘。
这位邹小姐兴许是听多了侠志话本，对江湖生活有着旺盛的憧憬，一直都喜欢携女眷四处出游，加上性格乖张霸道，一直以侠女自居，很有些引以为豪，因此惹出过不少事来。
可偏偏是这位不拘小节的邹小姐，一直对霍小侯爷情有独钟。
“姐姐莫急，这一路上有的是机会与霍公子亲近，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可你看刚才他那态度，好像我是故意守在这路上要纠缠他一般，眼睛长在头顶，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家不过有个侯府的壳子在那儿，我可是堂堂侍郎府的嫡小姐……”
随着这几位小姐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江福宁只觉荒唐，莫说隔墙有耳，如今她们就站在霍家的车队里对主人品头论足，却还想要得到小侯爷的喜爱，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正寻思着，人已走到队伍最前的那列马车边上，守卫不敢再向前，只让她自己过去。
江福宁便站在马车前，朝车内的小公子行礼道，“福宁见过公子。”
霍焉掀开车帘，脸上未见喜怒，只打量着她一身风尘仆仆，道，“上来。”
霍公子的马车自是比她刚才那驾舒适许多，而他倚着身后软垫，正闲闲地喝一碗飘着热气的清茶，那碗是路边摊子上要来的碗，茶却是宫里也难见到的稀品雀舌，霍焉心情似乎不错，观望着窗外的风景，半天也未朝她看上一眼。
这马车虽然宽敞豪华，却也不够人直立，江福宁只能跪坐在榻前，时间久了，双腿几要麻痹，正赶上忽然一阵颠簸，终于忍不住趔趄，险些摔倒在霍焉面前。
霍焉这才转过头，目光扫过她紧皱的眉头，好似她的困苦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快乐，微微笑道，“累么？”
金色阳光透过纱帘镀在他身上，好似一尊笑容温善的妖魔，见江福宁眼观鼻鼻观心，只沉默地盯着身下花纹繁复的软毯，他却也不恼，只道，“本公子问话，你敢不答？”
江福宁这才道，“福宁不敢不答，可更怕哪句话惹恼了公子，引火烧身。”
霍焉听了淡淡一笑，终于大发慈悲道，“坐吧。”
她这才缓缓坐下，寻思片刻，开口道，“公子，我知公子现在疑我，可福宁当真不是太师府的人，更从来没想过要害公子，”带着一丝令人动容的恳切，她抬起头直视霍焉，“若公子不信，大可派人查我身家来历。”
霍焉不置可否，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侯府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秦贤是奸细又是听谁说的？”
“……之前风月楼来了位客人，酒后胡言，福宁偶然听来的。”
霍焉凝视着那双波澜微动的眼睛，只觉荒谬致极，“撒谎。”
偶然听来的？谁不知道那白太师是天下最无情最冷酷之人，他府中的死士无一不是刀山火海里淌出来的，便是一刀一刀把肉从他们身上剜下来，也别想能撬开这群人的嘴巴，酒后胡言？她倒是真敢说啊。
江福宁何尝不灰心。
她也知道这理由太荒谬，可难道要说是她活过一次所以未卜先知……只怪当日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到如今百口莫辩，说到底，都是她自寻死路罢了。
半月时间，说长也不长。但见那邹小姐日日害了相似病一般，临近蓟都时，已是非君不嫁无法割舍，甚至将贴身之物都赠予霍焉,而那向来口蜜腹剑的小侯爷……居然也收下了。
这一幕就发生在蓟都城外不到三里的地方，那里有霍府的别庄，靠着一处泉水，风景十分恬静。
邹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羞红了脸，接着便说了告辞，领着一众女眷率先回了城。
而霍焉，却因此处是他暗中豢养刺客之地，决定稍作停留。
在这名叫天涯小筑的别庄里，有一位楼先生，传闻他曾在南越国天宗司掌管刑讯之务，手段十分残忍，也正因为太过暴戾，得罪了人，才不得不隐姓埋名出走北燕，最终辗转进了武延侯府。
霍焉把江福宁交给了他，只道，“别真折磨死了，她若招了，就叫人抬回我府上。”这一句，不能说未给她机会，字字振聋发聩，江福宁感激涕零。
这一日后，她就被关进别院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每日听着刑讯室镇人心魄的哭喊声，本就是一种折磨。
可不知为何，娄先生竟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一连数日都未叫人带她问话，江福宁心下困惑，却也只能每日与墙边阴沟里硕大的肉老鼠为伴，这样一日一日无望地等下去。
直到有天晚上，别院里来了位身披斗篷的贵人。
巨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斗篷下一袭干练黑袍，包裹着他英挺修长的身躯，临风之姿宛若神降，如此风采，即便看不到脸，也已经引人注目到极点。
娄先生从未有过的殷勤，一路将他请进地牢，而后轻轻带上门，体贴地走出几步，隐去了身影。
此时正是放饭时间，江福宁面前摆着两叠素菜，一个雪白馒头，正准备大快朵颐一番，就听牢门哗啦一响，被人一手推了开来。她动也未动，带着七分怔忪，三分迷茫，但见那人越走越近，在她面前蹲下，却是带着浓浓的不满道，“他们就给你吃这个？”
门外立刻传来娄先生狗腿的回应声，“咱们别院条件不比侯府，能吃上两叠小菜已经不错了！”
他却是毫不客气，扬头便嚷，“滚，谁让你偷听的！”
娄先生倒也未怒，只喃喃着，“好，我滚，滚就是了，”语气中带着令人忍俊不禁的小委屈，他忍不住又回头补了一句，“一会儿走的时候你得大声喊啊，声小了我可听不见。”
如此和蔼亲切的娄先生，江福宁前所未见，登时吓得馒头都要掉到地上。
而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不甘的脚步声，面前人才终于摘了兜帽，朝她粲然一笑道，“还认得我吗？”
江福宁眨了眨眼，眼眶一阵忽然的温热，她看着徐陵那张清逸出尘的笑脸，不知怎么，竟有种看到阳光的错觉。
“我当然认得你，你是徐陵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被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