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李夜

12、第 12 章

　　十二
　　冰河替床上的女子诊脉，幽离无聊的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屋里的东西不多，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简单的很。但是很干净，一尘不染，就连桌子上的布都看起来虽旧，有些洗的发白了，但是没有一点污渍。这女子似是病了很久，屋里一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难不成这些都是这男子在做么？
　　幽离好奇地转头去看那男子，一身青衣洗的很干净。面容清俊，很是白皙，典型的书生模样，一双凤目微微上翘，含着淡淡的担忧。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翠竹般挺拔清爽，并不招人讨厌，反而愈看愈有味道。难怪金家那小子一直缠着他不放。
　　感觉到幽离打量的目光，雪安转头警惕的看着她。
　　幽离微微一笑，走到冰河身边，看着冰河皱起眉头拿起女子的另一只手来。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让雪安更加不安起来，甚至惊慌的开口道：“大夫，我姐姐，我姐姐究竟怎么样？”
　　幽离伸手拿起放在床边的一盆红花看起来，问道：“这是什么花？”
　　雪安见冰河的沉吟不语，只是不停的把脉，心里突然升起巨大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道：“求你救救我姐姐，你一定要救救她。”
　　冰河收回诊脉的手，看到雪安慌乱的模样不禁缓和了脸色，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没事的，没什么大碍。”
　　幽离的手一松，手里的花盆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那一朵开的正艳的红花顿时花瓣四散零落。
　　雪安惊愕的看着转眼间就不在美艳的鲜花，下一刻怒火丛生，双眼里都闪着火花，恨不能立即一刀砍死这个小白脸。雪安的脸色难看极了，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在干什么？”
　　“救你姐姐。”幽离拍拍自己的双手，语气随意的仿佛再说今晚要吃米饭一样。
　　雪安怔忡的看着地上的泥土鲜花与一堆碎片，复又恶狠狠的看着幽离，“你胡说，你胡说。”
　　幽离斜觑一眼雪安，在看看床上脸色白的像死人一样的女子，散漫的说道：“那你捡起来再栽上，唔，三天之后就能给你姐姐收尸了。”
　　冰河没有开口，只是怜悯的看着雪安。
　　雪安的眼神开始涣散，浮出一抹绝望。嗵的一声雪安双膝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狼藉。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拿起那一朵没有花瓣只剩下花蕊的鲜花，动作缓慢的好像那朵花重如千斤一般。将那一朵红花放进怀里之后雪安才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对着冰河行了一礼，声音不稳的说了句“求你救救我姐姐”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幽离戏谑的看着冰河，“呦，几年未见，医术竟是大有长进啊。”
　　冰河又是一礼，脸上万年不变的恭敬看的幽离一堵，“是师傅教导有方，徒儿无能，让师傅蒙羞了。”
　　幽离的笑意一滞，面色黑下来，“不把她医好你就不要叫我师傅了。”言毕也转身出去了。真是个死脑筋的家伙啊，自己真该把眼珠子挖出来以死谢罪。当初竟会觉得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看着埋头苦吃的幽离，云诺的唇瓣不觉上翘，眼神柔和，“慢点吃，不要急。”
　　“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厨啊，这叫花鸡比那要饭的老头做的好多了。”幽离含糊的说道，带将嘴里的全部咽下去之后然慢慢的说道：“其实许多年前我去那座小城就是去找那个要饭的老头的，他的叫花鸡很出名的。但是现在觉得你是青出于蓝啊，比他做的好多了。”
　　云诺觉得自己的心里暖暖的，仿佛一个独自飘零的游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宿，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声音温柔的说道：“我在老爷子那里待了快两年他才肯教我的，后来我又陆续找了其他的师傅。”云诺将桌上的白布递过去。
　　幽离接过云诺递过来的布子，仔细的把手擦干净，潋滟的双目看向窗外。
　　恭喜急匆匆的走上来，神色很是惊慌与愤怒，勉强对着云诺笑了笑，凝重的对幽离道：“出事了。”
　　“怎么了？难不成你那位心上人嫁人了？”恭喜素日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鲜少看到恭喜这样慌乱的时候，幽离不觉乐起来，嬉笑道。
　　恭喜皱起的眉头没有一点舒展，反而皱的更紧了，看着云诺没有开口。
　　“我去泡壶茶，你们先聊。”云诺善解人意的说道，还很细心的带上了门。
　　看到云诺出去了，幽离的笑意才收敛起来，叹口气说道：“说罢，又出什么事了？”
　　“雪国皇帝刚刚派人来传话，说金修刚刚入宫请求休了你，他要娶兰婉婉。”恭喜恨恨的说道，说完之后一把将桌上的碗盏拂到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幽离的表情愣了愣，半响才狂喜的看向恭喜，“你说的是真的么？他真的要休了我？”
　　看到幽离欣喜若狂的表情，恭喜的脑瓜只略略一转就明白了自家不争气的主人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你莫要高兴地太早了，皇帝是不会答应的，你只能沦为雪国的笑柄。以后他们谈起你时只会说你是被金修嫌弃的破鞋。”
　　幽离狠狠的瞪了恭喜一眼，半响又笑出声来，“真是小看了那兰婉婉，早知道她这般麻烦昨晚就干脆杀了算了。”
　　“后悔已经晚了，现在你还是想想待会儿应该怎么说罢。”恭喜烦躁的说道，胸口起伏一片，怒火中烧的模样。
　　幽离的食指在桌子上随意的敲击着，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许久之后幽离的唇畔上勾，绽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你现在就去金府找金老夫人，告诉她金修要休了我。他们金家若是不想遭受灭顶之灾就在今晚之前让金修来给我赔礼道歉，否则我明日一早便马上返回立国，绝不回头。”
　　恭喜狐疑的看着幽离，迟疑的问道：“金修会听金老夫人的话么？听说是因为兰婉婉快要病死了，想在临死之前成为金修的妻子，金修这才会去找皇帝的。”
　　“那就是他们金家的事情了，你快去罢，别的事就不用管了。”幽离摆摆手，眉宇间尽是嘲弄，像极了在玩弄手中快要死掉的老鼠的猫。
　　恭喜走了很久之后云诺才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脸上明显带着些担忧，欲言又止的看着幽离。
　　幽离假装看不到云诺的担忧，兴致盎然的看着盘子里的汤碗，半眯着眼闻了闻之后道：“荷叶汤？唔，真香。”
　　云诺的表情缓和起来，眉眼间透着温暖的气息，“嗯，刚刚看你吃的有点多，喝点汤会比较好。”
　　幽离伸手按上自己的太阳穴，眉间颦蹙，显出淡淡不悦来。“如果能离开雪国就好了，我真的很讨厌这里。”
　　云诺的的手一抖，碗里盛好的汤水撒到手上，但云诺仿佛没有感觉到烫手一般，把碗放到云诺面前才拿起一方白帕子擦拭起来。淡淡的说道：“其实雪国南方还不错，与立国是完全不同的景致，或许你会喜欢。”
　　幽离随手一挥，带出一抹淡蓝的光晕，云诺刚刚烫红的手顿时恢复了白皙，与原来的没有二致。好像刚才没有被烫伤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般。不理云诺略带无奈的笑意，端起桌上的汤碗，嗅了嗅才慢慢喝了一口，双眼眯起来，很是享受的模样像极了吃了鱼的猫。“等忙完这里我一定会去的，我会游遍天下名川大山，再也不理这等凡尘俗世了。”言毕，又转头看看云诺，舒展的眉宇又微微皱起，很是苦恼的样子，“那吃不到你做的饭菜怎么办啊？吃了你做的饭菜i，我现在很难再吃其他人做的了。”
　　云诺的清秀白皙的面容仿佛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样泛起红来，沉默了半响才低声道：“我也会去游历的。”
　　游历的勺子掉在碗里，溅起的汤汁落在桌布上。幽离拿过云诺刚才用过的手帕擦擦自己的手，双眼眨了眨，低声嘟囔了一句。她的声音太低，云诺根本就没有听到，加之刚才困窘的情况，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幽离不语，闷头喝着自己的汤，颤抖着的睫毛仿佛一朵盛开的百合，美丽的不可方物。云诺感觉自己的耳朵烫极了，抿紧了嘴唇低下头来，偶尔抬头看向幽离，然后迅速又低下头，很有些贼头贼脑的意味。
　　幽离看到云诺这般模样，像极了第一次出手的小贼，双肩不由自主的耸动起来，用那只勺子挡住自己翘起的唇畔。
　　两个人就这般呆呆的坐了一个时辰。
　　恭喜一走进来就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仿佛带着些甜甜的味道。狐疑的看向自家主人，不会又调戏良家妇男了罢？
　　扑的一声，幽离忍不住将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汤水喷出啦，无力的翻个白眼送给恭喜。调戏他小爷还不如对着镜子调戏自己呢，看久了镜子里的自己，会有别的男色还能入眼么？
　　恭喜无力的看着自家主人，知道你有当祸水的资本，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云诺不解的看着主仆俩个人眉目传情，有些不明白，怔怔的看着恭喜。
　　幽离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恭喜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看向云诺，眼神亮亮的问道：“你们刚才吃什么了？能不能给我也弄一点？”
　　云诺点点头，站起身马上就出去了。
　　幽离有点不满的看向恭喜，嘟囔道;“干什么呀，他不会说出去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恭喜淡淡的说道，喝了一口茶，赞叹道：“他给你弄得果真都是好东西啊。”
　　“金老夫人进宫了没有？”幽离问道，声音低且含糊，泻出淡淡的不满。
　　恭喜又喝了一大口这才放下杯子，“嗯，老夫人听说金修要休了你，脸都吓白了，抖得跟什么似的。”
　　幽离闷闷的笑起来，指尖愉悦的敲击着桌子。
　　“你到底对那老夫人做什么了？为何她会那般恐惧？”恭喜好奇地问道，怀疑的看着幽离，“不会是下毒了罢？”
　　幽离想到那晚老夫人惊恐万分的模样，原本的闷笑顿时发出声响来，握紧了拳头砸到桌面上，再想到金修马上会来给自己道歉，近日以来的所有憋闷与怨愤一扫而光，乐不可支。兴奋的恨不能当街长啸抒发自己的愉快。
　　“真会不厚道，人家好歹还是你夫君呢。”恭喜看到幽离兴奋的忘乎所以的模样，冷冷的说道。
　　幽离惊诧的表情一瞬即使，随即笑的更加开怀了，眼泪都笑出来了。“你在说笑罢？和金修拜堂的可是那小丫鬟，小爷至今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闺阁少女。”
　　恭喜被茶水噎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幽离笑眯眯的看着恭喜，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报应啊。”
　　“莫要提什么报应，如果真有报应，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呢？”恭喜冷笑的回道，神情很是不屑。
　　幽离摇摇头，满脸惋惜的说道：“小爷我救人无数，所以是善有善报。”
　　“是么？”恭喜将最后的“么”字拖得长长的，还有些上扬，将简单的两个字说的意味深长，很是值得深究。
　　幽离无辜的眨着大眼睛看着恭喜，无辜至极，清纯至极。
　　这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啊，恭喜暗暗感慨道，可见长着一张美丽的脸是很占便宜的一件事。
　　“走罢，估计金修很快就会上门去赔罪了，真是期待啊。”幽离站起身伸个懒腰，低声喃喃道，随即笑起来，“不知道他负荆请罪的样子好不好看。”
　　恭喜刚刚直起额身体踉跄了一下，差一点又坐下来。饶是他性格坚韧也受不住自家主人这般跳脱，总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她这种性子上的。恭喜默默的跟在幽离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