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定柯

1、升学风波一

　　一
　　四月山花开得很是烂漫。满山遍野的杜鹃，粉红色，深红色，艳红色，还有白色，一层一层铺叠开来，丛丛簇簇，簇簇丛丛，一眼望去，似乎是整座山都被这些花朵占领。满山的花，鲜艳，跳动着，微风吹动着，似乎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真是最美好的季节。
　　苒苒站在路边，看着这满山的鲜花。今天是周六，并无功课，并无学校之忧。苒苒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这些作业对她而言并不具有难度。反而她已经早已再周五就完成了作业。今天，苒苒想去外婆家。
　　外婆家并不远，就是几十公里的路。但对于她而言，却是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家中经济拮据，出了支付日常开支和学费，已经并无太多余款。就连去外婆家的那几块车费，也是一分分钱节省下来。自然，去一次外婆家对苒苒而言，并不是什么容易事情。
　　这十块钱正稳稳妥妥地被苒苒放在贴身裤袋子里。五分，一角，一元，都叠放地整整齐齐，然后翻折一下，被小心翼翼地存放着。这等车的时间实在是漫长。乡间的汽车就是这般不定时候，有时迟，有时早，你也奈何不得它，只能是等着。在一个地方，早早地等着，生怕错过一天中唯一的几班汽车。苒苒无聊之中，只好又把纸币拿出来数一遍，确认一下没有少钱。一分，两分，一元钱。刚刚好拾元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时候一辆大货车奔驰而过，黄土地上霎时掀起一阵尘烟土雾。苒苒赶忙往旁边一跳，险险避过。待这车子过去，苒苒已经是满面尘土，衣服裤子也早就灰蒙蒙一片，连这整整齐齐叠放好的钱也蒙受了尘灰。
　　苒苒用衣袖一抹脸，整张脸却变得跟大花猫似的，唯有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就像那远山。
　　这地方真美。不是么？山峦层层叠叠，绵延起伏，蔓延开来。黛碧色，青葱色，或者再深沉点的山色，交融在一起，浑然一体。再者近处，有青翠的秧苗，已经长的高高壮壮，其间有农人劳作。
　　灿烂的阳光散下来，真是万物皆明亮，万物皆光芒。好一幅生气勃勃的景象。
　　十分钟，又再过了几分钟，苒苒却一动不动站着，就仿佛与近处的稻田，与远山已经融合再一起。她的眼睛，却望着路的尽头，望着远山，望着那无云的蓝天，望着那一切一切春天的景象，那么美好。
　　终于，小巴车姗姗来迟。就如同一头上了年级的耕牛，这小巴车也是吱吱嘎嘎摇摇晃晃地行驶着，随后才在苒苒地摇手招呼下，不紧不慢地减速停了下来。本身是白色的车身，早已是斑斑驳驳，灰尘满面。
　　“去哪啊。”那售票的似乎也是站不稳，随着车重新开始的吱吱嘎嘎摇晃，也是一摇一摆地，却又是不紧不慢地，稳稳妥妥地说出这几个懒洋洋的字眼。
　　苒苒望着车窗外地景色，蹦出几个字来“进前村。”
　　是啊，终于可以去外婆家了。外公外婆都还好么，那只小黄狗呢，还有那一大的橘林。去外婆家的短途旅行，却是苒苒平日里最为期待的。或许是苒苒太想念外婆家的一切了，也或许是苒苒太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踏上一段旅程的感觉。书中说到的这么多地方，这么多故事，这么多精彩人物，是不是也就在这层层大山外，而她只要如同去外婆家一般，准备好差费，踏上旅程
　　“喂，我说你，怎么就给九块五角？钱不够就想坐车？！”
　　苒苒一数，果然少了一个五角纸币，莫非是之前大车奔驰而过的时候失手掉了？
　　二
　　周一的课程总是万分忙碌。好在六年级的学生总没有太多功课，特别是对于苒苒而言。除了平常复习温习功课，准备六年级毕业统考，她也并无太大压力。她的桌子里总是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有金庸的武侠小说，也有列夫·托尔斯泰的，还有各种从读书馆临时借来的报纸，杂志。当然，还有她最最珍爱的，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按理说这个年纪，早就不是读童话的时候。但苒苒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阅读这些童话，一点也不厌倦。这两本童话书是三年级时候生日，妈妈斥资一百元巨款买的，苒苒自然很是心爱。虽然反复看了三年，但仍旧是保持的很好，并没有过多的折损。
　　今天，体育课上，有些女孩子跑去跳皮筋，有些女孩子在玩跳房子，而苒苒则捧着《碧血剑》看得入神。微风吹过她的脸颊，有些凉，却正好是春天的气息，春天的味道。
　　“苒苒！马老师叫你现在去她的办公室！”远处跑来一个小女孩，长得圆圆润润，很是可爱。
　　“啊，汤圆。老师怎么会叫我去？诶，这本书你先帮我放着，待会儿体育课下课后带回教室去。”苒苒拜托了几句，却见那汤圆一把拿过《碧血剑》，推推攘攘地就把苒苒往外推，嘴里说着“知道啦知道啦”就跑到另一边去排跳皮筋的队伍了，一路上还说着“终于把昨天的作业做完啦。马老师真是可怕。”

　　马老师的办公室并不远。原因是这个学校便是这么小。几步路，便到了一个小小房间前。苒苒敲敲门，听见“近来”二子，便推门而入。
　　马老师正坐在桌子前看着一份文件，见到苒苒，忙招呼“苒苒，你找张椅子坐下。”见苒苒坐下了，又递给苒苒一份文件。一看，大标题红字，《xx省xx中学全省招生》，细看一番，又是条条例例，说明了招生细则。
　　待苒苒看完了，抬起了头来，马老师说“苒苒，你看了这份文件，也知道是全省数一数二的中学要招生。虽然这招生要经过很多考试，但老师还是鼓励你去尝试一下。当然，这也需要你同家长商量一下。”

　　当天晚上，苒苒又仔仔细细地看了这份文件。的确是全省很好的学校，但是，这么一个好机会，轮得到自己么？苒苒自然知道学校跟其他东西也是一样，规矩是规矩，但因着人得关系，便可以通融改变。虽然自己的成绩是最好的，但又怎么样呢？就像是那十元车票，一分少了也不行，没有人情，又没有钱。怎么都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没办法，谁叫规矩就是这样？这样的事情她也见多了，妈妈是个老师，勤勤恳恳工作了多年，却仍旧是待在一个村小学。多次调迁总是差人一步。爸爸在外务工，不平等的事情多了去了，那些个管事的各种委员，各种部门，总是不管事，架子大，爸爸就是眼泪汗水一起混着饭吞下肚子，再憋出满脸的笑。有什么办法？生活。再者，这学校的学费可不便宜，自己去了能付得起么？苒苒自然是希望去看看这外面的世界。书中的一切人物都是这么精彩，潇洒，开心。各个都是不凡的人，各个都是有趣的人，各个都是有故事的人。她又怎么不期待这一切？全省最好的学校，一定有最优秀的人吧。去见见最精彩的人，又怎么不吸引她？但家里的负担已经够重了，妈妈的眼睛已经不好了，奶奶的身体也不见得睛朗，她又怎么好意思再增添他们的开支呢？

　　三
　　马老师说，学校很看重这次的机会，希望有优秀的学生能够考取好的成绩。所以希望最好的学生能把握机会，替学校考取一个好成绩。苒苒最后还是报了名。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便是正常的生活，普通的学习，苒苒却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每天路过学校的布告栏，她都会去看上一眼。
　　但苒苒今天却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因为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爸爸他终于要回来了。爸爸的印象在苒苒心里总是模糊不清的。几个月不见面，让苒苒有时候却几乎是要忘了父亲到底长了一张怎样的面孔。长的？不，是有点方型的。还有那浓浓的眉毛，大大的鼻子，和一双异乎常人大小的耳朵。经常，苒苒只能是在电话中和爸爸讲上几句话，然后收费时间就到了。公用电话可不像手机那么方便，投币，收费，一丝不苟，一分不多，多了无用，少了不行。父亲的声音，反而是比他的面孔，更让苒苒记住。
　　慈父严母，但对于冉冉而言，母亲就是父亲。在这些年岁里，母亲是最最让她感谢的人，而父亲是她最思念的人。
　　放学回家前，苒苒路过公告栏，却见到上面已经贴出了xx中学选拔参试名单。上面稀稀疏疏几个名字，却没有苒苒。苒苒的心瞬间就凉了。凉凉的微风吹过她的脸颊，却再也不能让她感到欢喜。平常最爱的路边白色小野花，也没了吸引力。回家的路上，苒苒独自走着。却从来没这么孤独过。也从来没这么难过。湿润的眼睛里，远山却也是看不清楚了。
　　回到家，苒苒已经是开开心心的样子。
　　“妈妈，爸爸呢？”苒苒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爸爸地样子。她把书包搁在厨房圆桌的椅子旁边，便急着问妈妈。
　　“你爸爸去学校了。”
　　“去学校？做什么？”
　　“诶，你不是报名了那xx中学的事情么？妈妈不懂，一直没引起重视，也没跟你爸爸说。你爸爸回来听说了，便说要去找马老师谈谈。”
　　苒苒低头，原先收回的泪水，现在听妈妈这样一说，却仿佛全都要再次奔涌而出。原先她以为爸爸妈妈都是没时间关心她的。虽然她并不在乎，因为他们已经够辛苦了。但，今天她却发现妈妈，爸爸一直都再默默地关注着她。这样想着，没有被选上的事情就变得越发不可容忍起来。爸爸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么难过，多么失望。明明她的成绩是最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