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云淡风清》雪也

8、八

　　车在暮色中缓缓前行。
　　我看着窗外漂浮而过的路灯，行人，树木，草坪，忽然间觉得像是梦中。
　　那漫长而昏黄的，像是被一本旧相册记录的岁月与光阴，就这样，就在这辆银白色的车中，献祭给了我们早已逝去的青春，献祭给了重逢。
　　奇异的，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我转过头，看向正在开车的顾辛青。
　　细细地，用目光描绘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像是要一次性地，用目光的逡巡补回我们之间失去的，那段人生，那些本该一起经历一起面对的风风雨雨。
　　“在看什么？”
　　顾辛青将目光扫向我，充满询问。
　　“没有。”
　　我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川菜好不好？”
　　“嗯。”
　　平常的对话，似乎原本就是这样，似乎那些变故都未曾发生。
　　川菜，他还记得。
　　我是不能吃辣的，不过自从高中时那次在川菜馆的同学聚会后，不知为什么，就时不时的要去试试那种辣到极致的有些自虐的味道。每次周逸看到我被辣椒呛到，又伸舌头又不住喘气的痛苦万分的样子，总要一边给我递水一边讽刺我有自残倾向。而顾辛青，通常是什么也不说，在我辣到鼻涕眼泪都出来的时候把纸巾什么的默默递给我。
　　哎，真是老了。总爱想些过去那些有的没的破事。

　　半小时我们到达那家和周逸他们吃了好几年的，被调侃成“最有大学回忆意味之地”的川菜馆。
　　很土的名字——川土人家。
　　充满回忆的味道。
　　正直下班高峰期，一桌一桌满满的都是人。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两人的座位，点的菜还是迟迟上不来。
　　我百无聊赖地将头转向窗外，还没瞟几眼，就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显然也看到这边，正一边高兴地像这儿挥手一边赶过来。
　　等到那身影都已经来到桌前，我还处于一阵恍惚中。

　　米琳。

　　一如从前的气质出众，亮丽可人。
　　六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沧桑，反而成为她沉淀的养料。让她由多年前的略微懵懂变得含蓄雅致。浑身充满了那种，只有成熟女性才有的知性与美丽。
　　而我面对这更为美丽成熟的女人，也一如多年前见到时的，无话可说。
　　“夏夕！好久不见。”
　　米琳边说边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那被保养的白皙嫩滑的，女人的秀气纤指，慢慢伸出手来。
　　“你好。好久不见。”
　　然后是顾辛青有些意外和尴尬的面孔。
　　“服务员，这边加一张椅子来。”米琳说完放下包，自顾自地坐下。
　　“辛青，怎么会到这来呢。这么热的天人这么多。去和妈妈平常去的那家西餐厅就好了嘛，看你，热出这么多汗。”米琳边说着便拿出纸巾细细替顾辛青抹掉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我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无视顾辛青替我夹来的最喜欢吃的香辣虾以及满含歉意的目光，我夹起面前的凉拌芹菜狠狠嚼起来。
　　“啊，夏夕你喜欢吃素菜啊，怪不得那么瘦，不过还是要吃一点肉才好啊。来，尝尝这个口水鸡。”
　　我满脸尴尬地接过米琳夹来的菜，然后味同嚼蜡地咽下去。
　　这顿饭吃的，真是……

　　吃完饭的时候，天空终于下起了雨。倾盆洒下，仿佛是要一次洗尽这个夏天所有的燥热与不安。
　　顾辛青看了看天，然后转头朝向米琳：“你开车来的吗？”
　　“是啊，早知道会遇到你就不开来了，弄得这样麻烦。”米琳略有些不满地捋了捋额发。
　　“那好，你先回家吧。我送小夕回去。”
　　“啊……好吧好吧，你回头……直接回家还是去我那儿……”
　　“今天忙一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头直接回家就行。”
　　“哦，好。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点。”米琳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失望，说完后径直上了车。
　　看到她打开车门，我才从一旁走过来。我承认，我实在没有勇气插在他们俩独处的空间。
　　“米琳再见，路上慢点啊。”
　　米琳冲我招了招手，然后驶向昏黄的被雨冲刷的有些模糊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