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神旨》不可救药

10、第十章·沉默

　　35.

　　夜风很凉，闪烁的星辰与海仿佛反复映衬着什么。那是暗夜韶光的惊艳之美。星星少有的布满天际，也因此没有月亮。海边是黑暗世界，游离在城市的光芒之外。
　　你为什么只想来这个地方？段河坐在柔软细密的海沙之上，膝盖以下浸入微凉的海水中。他的双脚不断尝试着从水中夹起不断从指隙中滑落的沙粒，玩的不亦乐乎。
　　让我想想……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其实我根本不会游泳呢。周久野笑着道。他的眸子仿佛被海风湿润。他想，那些事怎么能告诉你呢。关于深海恐惧症的由来之类的，难以遗忘的事。我不想被狠狠嘲笑。
　　不会游泳？所以只来死海是吧。为什么不会游泳？你看我，段河舞起他唯一的手，也笑着说，我只有一只手，当初学游泳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呢。人怎么可能因为困难而退却。
　　不是因为困难。不是。周久野摆手，然后站起身朝身后指了指，说，我去看看小柏。
　　之后他就离开了他的视野。而段河保持着那个微笑望着海面，嘴角现出仿佛神秘的冷弧度。
　　然后他张开口，无声地、戏谑地、一字一顿地说，深、海、恐、惧、症。

　　秦小柏皮肤黑而油亮，除了亮眸皓齿以外整个人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周久野看他缓缓用沙土将自己只穿了件内裤的身体掩盖住然后压实，于是好笑地上去踩了一脚。摸摸他的小脑袋。
　　你干嘛呢干嘛呢，秦小柏大叫，等会儿晚饭小心给我踩出来了。
　　哦。周久野在他身边坐下。你要活埋了自己么？
　　呸，我这享受生活呢。秦小柏又开始捧沙埋自己。你说地龙的生活该有多幸福啊，土里又凉又舒服。你看我们白天那么用力地在太阳的暴晒下生活，它们往土里一钻，不问世事，多好！
　　你羡慕蚯蚓？
　　那叫地龙！人家还好歹是条龙呢，羡慕不来羡慕不来哟。对了，把我那裤子拿过来，那边。你知道这种浪漫的时刻没有女友陪在身边已经够了，如果没有烟，那简直是……浪费！
　　所以呢？周久野卷着小短裤摸索着扔给他。
　　然后他就听见打火机火石摩擦的声音，看着一点莹莹红光亮了起来。秦小柏压抑的嗓音沙沙响。所以嘛，这才叫生活……
　　我记得谁好像说过自己不抽烟来着，你小子嗬，还挺拿腔拿调。
　　偶尔抽一根，不破坏气氛的啦……滚滚滚，快去跟你姘头谈恋爱去，顺便商量一下明天的早饭。我越抽越饿了……等会儿把扑克拿出来玩啊。
　　秦小柏全身都埋进土里。露了个脑袋出来呼哧呼哧地抽烟，作一脸享受状。烟熏雾撩的黑暗之中那双眼睛显得亮极了，看得周久野觉着实在有趣。于是他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然后他就拔了他的烟，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不知道身后站着欲言又止的段河。
　　最后从他们身旁沉默地走开。

　　36.

　　爸妈在家里是特别不待见我，因为有个总那么完美的姐姐做对比，我浑浑噩噩的生活态度就总是引起他们的愤怒。他们对我怎样，我也对他们怎样。因此我和爸妈的纷争冷战不断。
　　直到十三岁的那年，我终于摆脱了这一切。
　　那天是我生日。
　　他们难得买了个蛋糕，实际上是因为姐考起了大学，但我事先不知道。我很高兴，所以请了班上几个同学来陪我过生，然而那些兄弟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大大咧咧不积口德，也不客气，姐还没到时就狂吃海喝，时不时冒几句十分难听的话。妈就特别不高兴。
　　后来姐到了，我一不是很好的弟兄突然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问我姐的名字。他说他认识她。准确的说，是他认识的一个女生和我姐上过床。他问我姐是不是同性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果断缄默。
　　我的沉默让兄弟们更是疯脱了形，仿佛根本没有把我的家人放在眼里，我的生日和姐的庆祝会就被搞的乱七八糟，所有家里平时不舍得买的零食和蛋糕被他们瓜分完毕。爸妈深深皱眉，几乎不能再忍耐。
　　而更可气的是，这伙人破坏了这个会之后什么都没说全跑了，好像就是来蹭吃蹭喝顺便胡言乱语，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他们走了之后，姐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就去收拾满屋狼藉了。我惴惴不安地缩在沙发里看电视。
　　爸妈被彻底激怒了，他们轮番上阵叱责我的不是。我反驳说这是我的生日聚会我想怎么搞怎么搞。他们就拿扫帚打人，并说这明明是为了庆祝姐姐考取大学。他们辱骂并拳打脚踢于我，还不断拿姐纯洁的光辉形象做对比。于是我终于忍不住爆出石破天惊的话。我说，她还跟个女人上了床呢，你们居然拿个死同性恋跟我比，有毛病呢吧。
　　然后我听见瓷碗跌碎的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的姐苍白着脸望着我们，嘴唇颤动着仿佛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跑出门去了。
　　妈当即上前狠扇我一巴掌，又恨了我一眼。然后和爸爸去追姐姐。
　　之后听说他们因为在十字路口和姐姐拉拉扯扯，被车撞了。姐姐当场被撞飞，爸妈重伤生死未卜。
　　第二天我离家出走。此后一直流浪混迹到现在。

　　37.

　　正下午的艳阳天还浑热着，雨点便没有任何征兆地从天而降。雨滴打在烤热的柏油路面上化为白点，然后很快蒸发消失不见。段河说，这是过路雨，只下一小会儿。然而后来太阳渐渐不见。老天爷很不给面子地哭了一个小时，仍是不停。雨声淅沥。光线变得幽暗。
　　他们将自行车停在了别人家的屋檐下，纷纷脱掉上衣开始拧，再将那皱成一团的衣物抖了抖了穿上。然后又拧干了裤腿。之前出的一身汗水与雨水相融，说不出的爽快。
　　哎哟喂段河，这得是传说中的过路雨了吧，过得有……半个小时的路了！对，半个小时了！秦小柏蹲在地上搓脚指，抬头满脸哀怨望着段河。刚才咱们还热气腾腾的，这下成货真价实的落汤鸡了。还找不到歇脚的地方！怎么办啊你说。
　　周久野双手垫着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冷冷道，要我说就速战速决，冒雨骑到下一站去。总等着不是法子。
　　我觉得再等等吧。说不定就放晴了呢？我觉得这雨马上就应该停了，再等等。段河尴尬地笑着站着。然后转脸严肃道，秦小柏！不要一脸浮夸蠢相，你再对我作出这种瞧不起人的表情我会揍你的小子！抠你的脚指头去！
　　秦小柏收拾了自己的鬼脸然后悻悻垂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抠脚指，还别别扭扭咕哝着什么。周久野细细听了听，应该是“看在你□□残缺精神也不怎么完整的情况下我才不会跟你一般计较”之类的话语。他低头望着黑小子无奈地笑笑。
　　段河将一切看在眼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街道上，雨水淌成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