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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悲伤的恰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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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见简迟谦尚未出房,我走进琴房。
打开琴盒,拿出静静摆放的棕色小提琴,这是由意大利提琴制作师Antonio Stradivari纯手工制作的专业独奏用琴,当初由藤井堂派人从巴黎的拍卖会上高价买下,在我七岁那年放入我手中。我一直很少用,一是不可否认对两家定亲的抵触情绪,二则是,正是在七岁那年的那一天,活泼可爱的光年倒在了我的怀里。
运弓。舒缓的琴音流泻在宽阔的琴室内。
是J。S。Bach的《恰空》。
眼前浮现十年前生日宴会的场景。
那时我尚小,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宴会没有了,那些黑色的车队占据了原本用来举行舞会的草坪。本该被大家拥簇着和光年一起切多层蛋糕的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面无表情的可怕的人从车上下来?爸爸妈妈怎么了,他们难道忘记了我们的生日吗?
我很生气,于是拉着光年跑到花园的茂密树丛中玩。
我知道姨姨正在找我们,妈妈也是,但我偏不要出去。
直到车子驶离的声音响起,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站起来。
“姐,我这儿痛。”光年的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溢满痛苦之色,“好痛好痛。”
“笨光年!”我笑,“肚子饿不能指着胸口,你看,胃在这个部位!”我耐心地为他指导。
“不是的,真的是这儿……姐,好痛……”奶声奶气的语调被疼痛撑得支离破碎,小小的身体像飘零的落叶一样倒在我的怀中。
“光年!”
记忆戛然而止,一首缓慢的曲调被我拉成激愤昂扬的另一版本,我闭上眼睛,任眼泪滑下,琴曲连贯有致,然而心中的悲哀却无法抒发出来。
恍然间,我感觉到身后的气息,飞速转过身去,只见刚刚沐浴完的简迟谦斜倚在琴室门口,表情模糊地望着我。
“你哭了?”明明是陈述的话语,却在第三个字上带上疑惑的语气,只为不让我尴尬。
“没有。”我擦了擦脸上的痕迹,远远朝他微笑:“只是水而已。”
指尖的水印很快蒸发干掉,然而遗憾怎能弥补?眼泪其实无力得可怜,除了获取怜悯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用处,那些抱着深睡的光年默默垂泪的夜晚我就渐渐明白这个道理。眼泪,只是水,只是懦弱无用的水而已……
简迟谦望着我的目光若有所思。
从未在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我正窘迫中,陈姨及时到来:“少爷,午餐已经摆上餐桌了。”
我笑了笑,对简迟谦道:“走吧,我快饿扁了。”
他却一动不动,望着正在将小提琴放入琴盒中的陈姨,问我:“这是你的琴?”
下意识就要肯定回答,但在话语说出口之前改了过来:“不是,是我姐的。”
听出关于这个话题我不愿多说,简迟谦也没有再问。
午餐是中式,在中餐和西餐中我更偏爱前者,对于我的选择简迟谦似乎并无异议。
用完餐,午后茶时间。
陈姨将红茶端上来。
“少爷。”
我接过。
“简少爷。”
简迟谦接过,低头看着杯中的茶,面无表情:“请你家的仆人改一下,我不是什么贵族少爷。”
我慢慢喝了口茶,“哦?是吗?”
他眉头轻皱,意味凛然。
我十指交叉放在膝上,饶有趣味地望着他:“那么,既然现在你已经对我的身份了解了这么多,礼尚往来,请说说你自己吧!”
他冷哼一声,“云少爷不会对我这种贫苦人家感兴趣。”
“话无绝对。”我摇摇头,“作为你的朋友,我对你很有兴趣。”
“朋友?”他扬眉,“我想,对于你们这些贵族之家的少爷,应该没有朋友这种东西存在。”
我叹气,“如果你始终抱着这样抵制的态度,我们的话题永远没办法继续下去。简迟谦,我不明白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如果你要说出一些身份低贱不堪的话来,我想我的承受力还可以,你不必担心会吓到我。所以,作为我的朋友,请畅所欲言。”我的表情真挚,笑容真诚。
他的声音很冷,“如果我说出来的注定是谎言,倒不如保持缄默。”
“好吧。”我彻底拜倒在他的固执之下,“很明显我将你当作朋友,你却只是把我看做路上随意的陌生人。虽然我的好奇心被你勾起了,但顾及到你的想法,我会等到你打算告诉我的那一天。”
“不必等了,你的未来没有那一天。”
我在心中深深地叹气。这个人超出了我的掌握,的确是很让人颓丧的一件事。不过,这个漠然、冷情的人倒是彻底挑起了我的战斗欲,简迟谦,我不会去调查你,打个赌吧,看看最后你到底会不会将你的故事一五一十告诉“真心”的我。
望着落地窗外细密的雨幕,手中的红茶渐渐凉却。
雨缠缠绵绵,似乎没有停的趋势。
“看来今天没办法去赛马了。”我遗憾地将杯子放回茶盘,“今天的雨想必不会停,晚上你住在这儿吧。”
见他薄唇抿起正要拒绝,我挡住了他要说的话,“我已经和上官瑾玉还有东野煜约定好了,明天是PASIC的开幕式,我们四个一起去参加。”
帅气的面孔布满寒霜,“似乎我不能拥有自己的意见。”
我笑笑,“既然你在我家,按道理应该听从主人的安排。再说,你来我这儿玩,已说明我的活动安排对你而言还是具有一定吸引力。怎么样,只是玩而已,去吧!”
他冷笑,“云少爷既然已经将一切安排,我还能有异议么?”
我从容一笑,“那最好,原本还担心会因为某些行为做得太过分而引起新朋友的不满,现在看来,似乎还不错。”
他咬牙,“我还真低估了云少爷的自恋程度。”
我笑笑,并不答,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暗沉的云块聚集在天边,压低了大半尘世,细雨像白色的线一划而下,打落庭院花园里的白玫瑰,草地上布满雨水,行走的小径上堆积出浅滩。
落地窗上覆盖薄薄一层水雾,室内温暖而干净。我手插在裤袋中,站在窗前平视屋外景色,喃喃道:“真期待明天是个好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