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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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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深,几乎就舍不得醒来,可是越来越沉重的窒息感终是逼得陆弥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咸涩的液体顷刻灌入眼中,火辣辣的疼,睡意一下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惊惧——水,四周是茫茫无边际的海水,泛着腥气,黑暗而冰冷,头顶太阳的光辉正离自己越来越远,任陆弥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下沉的趋势。情人节、安羽、浴缸…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思绪却更加混乱。“这是为毛为毛为毛啊???”力气渐渐用尽,陆弥只能放任自己继续下沉,却止不住内心对这狗血现实的咆哮。
忽然,两道矫健的身影冲破上方水墙,直向着陆弥而来,胳膊被拽住,一人带着陆弥迅速上升,不过片刻就冲出了水面。久违的阳光与空气啊,陆弥大口喘着气,从未感觉人生如此美好,双手双脚自觉自发的缠上了身边的“救生板”,还向上蹬了两步,就唯恐一撒手又沉下去。“我说姑娘,你这么抱着我咱可游不回去啊~”熟悉的调调让陆弥身子一僵,低下头,视线缓缓扫过一张放大的脸,相似的眉,相似的眼,是,又好像不是,困惑的眼神继续下移,定在那抹促狭的笑容上,眼前人瞬间与记忆重合——齐、加、越——陆弥如遭雷击,手一松,“扑通”一声跌回水里,慌乱中又灌下几口海水。好在另一块“救生板”及时伸出了援手,陆弥紧握那只温暖的手,想要道声谢,一抬头却险些又栽回水里,安羽正板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好看的眉微蹙着,似是有些不耐。“轰”的一声,陆弥的小世界又是一道惊雷,劈得万物都晃晃悠悠。木然接过安羽递来的救生圈套上,陆弥决定放弃思考,也放弃运动,直挺挺的装死鱼,任由两人拖着往岸边游去。
岸边早已经扎了一堆人,叽叽喳喳议论不休。陆弥一行一上岸,人群立即改变队形,成圆环状散布,务必确保前排群众与事件当事人不产生直接性肢体接触,并通过错位排列保障后排群众能够时刻关注事态发展,同时改叽叽喳喳为嗡嗡嗡嗡,尊重当事人隐私的同时保障群众言论自由。安羽的脸板得更紧了,弯腰拾起沙滩上的上衣,拎着鞋子就往外走去。齐加越倒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在意群众的目光,回头问陆弥:“小姑娘,你没事了吧?家在哪啊?要不要送你回家?”语气温和,却显的很生疏,好像彼此并不相识。联想到安羽的表现,陆弥的脑子更迷糊了。在与这个世界完成同步更新之前,陆弥打算扮死鱼到底,于是干脆不发问,抿着嘴对齐加越摇了摇头,往人群里钻去。
免费大戏落幕,群众自发散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陆弥随着一小股人流往沙滩出口走去,刻意忽略一路的注目礼,专注于对自己眼下生命的思考。这个海滩陆弥认识,是Z市郊最出名的“千步沙”,小时候几乎每年暑假爸妈都会带她来玩几次,直到高中以后,随着自己“防晒”意识的增长,渐渐就来的少了,算起来,应该也有起码三年没有来过了。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昨晚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沉到了浴缸底,为什么睁眼就变成了海里?还有,现在明明应该是飘雪的严冬,为什么忽然成了烈日高照的炎夏?再还有,刚刚那两个人是什么情况?齐加越那陌生的眼神是在诳自己?那安羽呢?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太多太多的疑问让陆弥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赤裸的双足踏上被烤的滚烫的干沙,才又清醒些。“喂,你预备就这么出去?”身后传来安羽的声音,陆弥转身,对上一张标准扑克脸。陆弥一怔,她认识的安羽虽然话不多,却向来温和有礼,即使是对陌生人,也极少有不耐或不屑的表情,对自己,那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这样赤裸裸的…嫌弃!> - <小宇宙忽然能量过剩,陆弥扬起下巴,双手抵腰,瞪着安羽道:“我认识你吗?我怎么着轮得到你管?!”安羽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场给煞到了,愣了一愣,随后嗤笑一声,抛下一句:“那随便你~”便绕过陆弥,往门口走去。陆弥像只鼓气的青蛙,直瞪着安羽消失在门口,才松懈下来,这一松懈却又是一道天雷,劈的陆弥欲哭无泪——陆弥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连体泳衣,细细的吊带,没有裙摆,样式并不惹眼,但是,但是,但是…露、肉、肉!!!这幅尊荣在海滩还算是正常,可要真走出门去,绝对免不了再被围观,最重要的是,这身打扮,注定了陆弥现在身无长物,没钱、没卡、没手机,连身蔽体的衣服也不能算有…呜~谁来救救她?
一个清瘦的背影出现在视野里,如同一道曙光照亮前程,陆弥难抑心头激动,声情并茂的高喊一声:“齐加越~”语调情真意切,幽幽杳杳,缠的那背影明显一僵。此刻的齐加越在陆弥眼中就是助己平安脱身的唯一不二之人选,无论如何,不可失!失不得!齐加越还没来得及转身,陆弥已经一溜烟绕到了他面前,目光炯炯,笑靥如花,直盯得的他连那招牌坏笑都挂不住了,结结巴巴的问:“干…干嘛?”望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人儿,陆弥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原来这就是无耻的感觉,多么美好啊~~~想这些年来,虽然跟齐加越的接触不算多,可哪一次见面不是被他往死里调侃?今日狭路相逢,还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思及此,陆弥果断踏前一步,惊得齐加越连退两步,踩上一个废弃的易拉罐,继而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一串变故动静不小,引得不少路人又侧过头来。陆弥立马收起周身杀气,两手在身前一绞,低头,声音放轻放柔:“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会贪玩乱跑了…现在陪我回家好不好,我怕…”路人的目光立马柔和下来,眼神之箭刷刷刷开始射向地上的齐加越,“这就是舆论的力量啊哇咔咔~”陆弥的头低的更低了,努力压抑着心底张狂的大笑。齐加越坐在地上,一脸惊愕,半天才反应过来,呐呐道:“我…我不认识你啊…”虽然已经有了些心里准备,甫一听到齐加越的话,陆弥还是止不住震颤了下,果然是不认识…看来,要摆平的事情还有很多…叹了口气,陆弥决定先出去再说,“对不起嘛…我包包衣服都不见了呢呜呜~我现在好害怕,你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啊…”陆弥抽搭着肩膀,声音里混上了颤抖,舆论的羽箭瞬间又密集了,把地上的齐加越活生生射出张关公脸。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陆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缓缓走到齐加越身前,伸出一只手,“起来吧,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声音婉转,盯着齐加越的眼睛却精光四射。齐加越立马从地上一跃而起,立到一旁作出“请”的手势:“好好…我送你回家!”于是,奇妙的旅途开始了:
“人家没有外衣了…”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的短袖衬衫。
“地好烫…”迅速递过人字拖。
“刚喝了海水呢,嘴巴好苦…”冰镇矿泉水送上。
… …
“想给麻麻打个电话呢,她该担心了…”亮闪闪的…钢镚儿…?!
眼前银灿灿的三枚一元硬币几乎闪瞎了陆弥的眼,陆弥抬起头看着齐加越,问:“我要打电话,给我硬币干嘛?”齐加越一愣,跟着委屈到:“我就剩三个硬币了,你先打着,不够我再去换。”随着齐加越的眼神,陆弥终于发现了道旁的公用电话亭,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缓缓升起:“你没有手机?”“没有啊…我还是学生,哪来那么多钱?”“你多大了?”“16。”“今年几几年?”“啊?!”“今年是公元几几几几年?!!!”“一…一九九九年。”
公元一九九九年,陆弥不淡定的暴走了,冲出一段又折回来,武力抢夺了齐加越二十块钱,果断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陆弥瘫倒在座位上,只觉得全身力气都用尽了。
一九九九年,16岁,初三,人生还很简单。没有安羽,没有齐加越,没有懵懂悸动的高中,没有飞扬跋扈的大学,更没有勾心斗角的职场。16岁,那个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居然重来了吗?可这个16岁还是原来的16岁吗?生命中的那些人那些事,还依然会在这条路上等待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