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藏身》无声无死

18、代价

　　石录嘉的动作左仕轩并不是全然不知，然而他也不打算做任何防备。左仕轩这个人其实极重感情，否则他不会对父亲至今都无法释怀，并且单恋左岚四年之久。从内心上讲，他是不愿伤及无辜的，并且还是左岚的挚友。所以他既然这么做了，也不打算全身而退，他本来就不是重权重利的人，如果左岚想，他可以完全都给他。

　　戴云把他看的很透彻，左仕轩孤独、阴沉、不善表达。他爱左岚，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他能接受自己爱上一个男人，但绝不允许那个人是自己亲弟弟。

　　所以当他们带着大批人马找上左仕轩的时候，左仕轩让他的人归顺，愿意独自承担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认为左仕轩很可怜，但也并不能激起他的一点怜悯之心。

　　光是把左仕轩驱逐出校是远远不够的，血债必须血偿。左岚他们带来的几乎都是李斯手下的人，他们并不是这里的学生，而是各所掉尾学校的混混，基本都是在各种斗殴中长大的。原来是准备了一场群殴，结果因为左仕轩让他的人归顺所以就变成了围殴。虽然左仕轩被这群人团团围住并不反抗，但因为人数众多，即使一人只出一拳，估计还轮不完全部的人他就死了。所以此时他们也就派出几位下手老练毒辣的代表，其他人就只是在看热闹而已。

　　左岚他们被挤在人群外，基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无奈之下他只能贴着人缝探进身去，饶是他从小到大挨过无数拳头，此时见了这场景也忍不住心惊肉跳。毕竟是多对一，所以他们也并没有用上武器纯粹的在拿左仕轩当沙包，但手下也丝毫没有留情，一拳一脚都清晰可见的重磅力道。

　　左仕轩只知道自己断了骨头，浑身剧痛的并不清楚断在哪几个地方，又是一脚狠狠踹在腹部上后，他终于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他这一倒明显要比刚才更好下手了些，其中一脚踩在他的脚踝，他又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左仕轩蜷缩着身子默默忍受着身上一波又一波的痛楚，脸色惨白的咬着牙关不发出声响。

　　他毫无反应的像死狗一样躺在那里，对于那些人来说很是无趣，于是他们又把左仕轩拎起来，把他打倒，再拎起来，再打倒。左仕轩一次又一次的被重重摔到地上，他闭着眼紧蹙着眉毛可见的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终于忍受不住的喷出一口血来。

　　这一张口仿佛就收不住了，连绵的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汹涌而出。那些人见状也纷纷停了手，看向左岚几人，毕竟他们也知道这人要是出了人命是担当不起的。

　　左岚看着伤痕累累捂着胸口不断涌出鲜血的左仕轩心里非常难受，他攥紧了拳头，说不出一个字来。孟易盛和张怀海在他身侧并无表情，是戴云向他们挥手示意够了。

　　左仕轩已经没办法再站起来，此刻他躺在地上头晕目眩，身上已经疼到麻木，他只觉得恍恍惚惚，他想要看一看左岚，但用尽全身力气也支不起头，只能瞳孔涣散的贴着冰凉的地面。

　　戴云叫了两人把他抬去医院，经过左岚身旁时左仕轩似乎有些清醒，他动了动血淋淋的双手，他想摸一摸左岚，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但他也还是没能举起疲软的手，匆匆的被架走了。

　　左岚只觉得如鲠在喉，没有报复的畅快，也没有感觉轻松，反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想这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左仕轩被抬走，左岚直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但地上的一滩斑驳的血迹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实。他无助的四下看着，他在找戴云，戴云总是能解决他一切的不安。但是并没有人能安抚他的心绪，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着人群离开了。

　　来找左仕轩之前，戴云让石录嘉带人去挡陆成昊，陆成昊知道左仕轩出事不可能不管。当初沈容答应帮忙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不能动陆成昊，但他并没有告诉左岚几人，他不准备给自己留下祸患，所以此刻他带着那批人匆匆往石录嘉那儿赶。

　　等他到时石录嘉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虽然他带了不少人来，但如果硬拼他也不确定有多少胜算，好在他几天前就做了准备。

　　石录嘉见他来就让手下的人停了手，走到他身边：“左仕轩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可以撤了吧。”

　　戴云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他闭嘴，气定神闲的走到陆成昊跟前：“陆成昊，左仕轩已经完了，你跟我们如何？”

　　陆成昊冷笑：“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你以为沈容还会帮你？”

　　戴云朝他微笑：“我知道沈容不会帮我对付你，但是我倒想知道沈千齐在你心中是个什么分量。”

　　饶是陆成昊再宠沈千齐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敢动他，所以此时大惊，急忙朝手下确认沈千齐的去向。其实戴云也吃不准沈千齐对这个陆成昊有多大的影响，但现在见了陆成昊着急的样子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陆成昊蹙着眉，浑身充满煞气：“你胆子不小啊，敢动我的人。”

　　戴云站的挺拔，面上十分平静，他不开口直直的看着陆成昊。他想得没错，这沈千齐的确是陆成昊的软肋，僵持了半响，陆成昊败下阵来：“我答应不追究，你放了他。”

　　戴云听后展颜一笑：“陆成昊，现在不是你追究不追究。你既然这么在乎他，何必总让他身处险境。你愿意带着他离开这里，我就放了他。”

　　陆成昊阴沉着看向戴云，他自然知道戴云说的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他惊于戴云还有这种心思，但并不恼，因为戴云的提议对他来说未尝没有好处。

　　陆成昊答应下来，戴云颇为诧异，他原本认为陆成昊不会全盘听取自己，就算同意也会思考良久，不过显然陆成昊有自己的考量。

　　戴云朝他微微一笑，面上是一派友好：“既然你同意了，你回去，我自然会放了他。我相信你是个讲信用的，希望三天内你和他离开A市，可以办到吧？”

　　陆成昊并无表情，朝他一挥手就走了。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戴云颇为满意的回去了。然而一直在一旁的石录嘉大惊，继而陷入了深思，这个戴云绝对不简单，实在不得不防了。

　　与此同时对整件事产生怀疑并的不止石录嘉一人，孟易盛和张怀海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对于左仕轩无疑是憎恶，恨之入骨，可左仕轩的态度却非常奇怪，思前想后都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做。虽然他们杀到了他的大本营，但他也并非全无胜算，总不至于让所有人都归了他们，还毫无反抗。不过他们虽然有疑虑，但目前也并没有头绪，只能暂时搁浅，和着左岚去了医院。

　　左仕轩是在手术中，但左岚并没有去看他。他回了赵启威和莫渊的病房，今天的事他们是知道的。他进门时赵启威正抱着莫渊靠在窗前，看着外面草坪上嬉闹的几个小孩出神。

　　左岚走到他们旁边，无力的在床上坐下。赵启威转头看他：“左仕轩……怎么样了？”

　　左岚怔怔的看着地面，半响才讷讷的开口：“不知道。”

　　他不能从刚才的血战中回过神来，脑中盘旋的都是左仕轩血淋淋的模样。左仕轩是有错，他也付出了代价，但左岚依然没有脸见他。他知道自己和母亲破坏了左仕轩的家庭，他一直对左仕轩心怀愧疚，所以如果当初左仕轩是对他下手，把他打成残废他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可为什么他偏偏是冲他身边的人！左岚从小到大只有戴云一个朋友，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能有这么几个对他掏心的兄弟，他真的格外珍惜，所以他无法饶恕左仕轩。但如今真的伤了左仕轩，他又无比难过，左岚陷入了痛苦挣扎中。

　　赵启威不知道说什么好，低了头看着怀中莫渊脑袋上的疤，伤口已经愈合长出粉色的新肉，四周长出了毛茸茸的短发，那一片就显得格外突兀。窗外突然打了个响雷，草坪上打闹的小孩也被护士催促着带走了，赵启威抬头看了看窗外乌黑的天空，看样子是要下雨。

　　赵启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每到这种天他的脚就痛，像是又被敲断了骨头扯着神经一般，酸涩的痛感在他骨子里蔓延。他才十七岁，这种疼痛就注定要陪伴他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