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的蕊》清风隐

1、丧亲回国

　　中国上海的冬天，很冷。
　　刺骨的寒风瞬间吹进骨头里的感觉，让刚刚走出机场大厅的童蕊狠狠打了个寒颤，因为长途飞行的疲劳而变得苍白的脸色被寒风侵袭，沾染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童老太太的贴身管家苏庆芳似乎察觉到童蕊的不适，微微弯腰想要把她抱起来，却被童蕊拒绝了。
　　苏庆芳没再坚持，只是牵着她的小手，几步走近停在机场门前的加长林肯，开门让童蕊先上车。
　　一路上，苏庆芳坐在童蕊的身边，用她独有的温柔语调为初来乍到的童蕊介绍车子经过的风景，远处的东方明珠，因为距离问题而有些模糊的外滩景色，在童蕊浅褐色的眸中快速划过。
　　童蕊静静的听着，许久，才说了一句跟窗外风景完全不相干的话，“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中文的发音咬字似乎有些生疏，清甜的嗓音，在密闭的车内空间显得尤为清晰。
　　苏庆芳察觉到童蕊的忐忑，忍不住轻轻一笑，温柔安抚道：
　　“老夫人会喜欢您的，小小姐。”毕竟，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想到这里苏庆芳的双目一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看着童蕊安静望着车窗外的侧脸，一朵醒目的小白花别在她的耳边，在墨色长发的衬托下，格外刺目。
　　一车的沉寂，苏庆芳选择了沉默，只是拿起车里的暖水杯，为童蕊倒了一小杯牛奶，放进她小巧稚嫩的手中。
　　童蕊接过，垂目看着杯中袅袅的热气，奶香四溢，浅褐色的眸子熏染上暖色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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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蕊以为她未曾谋面的奶奶会跟她一样生活在郊区的某个别墅或庄园里，可是车子进了市区沿着繁华的路段开了许久，直接拐进一处外表斑驳的独门庭院中。
　　庭院不大，刚好够停放两辆轿车，院子最西边有一个木制的葡萄架子，架子旁边还吊着一个绳索做的秋千，被寒风吹起，在空中轻轻摇晃，庭院的石砖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枯叶，古色古香的韵味跟她生活了六年的欧式庄园风格完全不同。
　　下了车，童蕊站在门边仰头看着眼前小两层的公寓，暗色的门窗和墙体向人们诉说着它的久远和沧桑。
　　被苏庆芳牵着手领进公寓，迎面涌来的温暖风让童蕊迫不及待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她的鼻端沁入心扉。
　　推开古旧楼梯边的一扇红木房门，一股淡雅的香气扑来，年幼的童蕊无法形容出那香气的味道，只觉得醇香扑鼻，让人忍不住想要闻了再闻。
　　童蕊抬头望去，浅褐色的眸中倒映着一个耳顺之年的老太太，穿着黑色中式衣衫，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窄边的老花眼镜，她的手里正捏着刺绣的针线，一副绣架摆在她的面前，落地窗外的暖阳斜斜的照在她的身上，整个画面宁静而安详。
　　“来了么。”童老太太听到动静，将针线插在绣布上，转头看向站在门前的童蕊，就在她的身后，苏庆芳的手中捧着一个骨灰盒。
　　童老太太浑浊的目中沉淀出沉痛和伤感的情绪，再也没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让人痛彻心扉的，平静了许久，童老太太满身疲态的对苏庆芳挥了挥手，“带她去吃点东西，洗澡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苏庆芳躬身将骨灰盒放到圆木桌上，牵着童蕊的手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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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苏庆芳领着童蕊上了古旧的楼梯，走近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一样古旧的摆设，一样古朴的房门，让人有种时光交错回到过去的感觉，推开房门，那种特别的花香再次充斥于童蕊的呼吸间。
　　只一眼，童蕊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几朵花苞，花白或略带黄色的花瓣似开非开，只隐约露出花瓣中间似毛笔笔头的花蕾。
　　童蕊捏起一朵凑近鼻端，她刚才在奶奶房中闻到的香气原来是出自这些白花，“这是什么花？”
　　“白兰花，小小姐很喜欢？”苏庆芳说着，走近童蕊，接过她手上的那朵白兰花，直接别在童蕊的胸前。
　　花香萦绕鼻端，童蕊轻轻抚摸胸前的白兰花，沁人的淡雅香气变得浓烈许多，“奶奶也住在这里么？跟我一起？”
　　因为童蕊出口的话，苏庆芳忍不住鼻头一酸，眼圈瞬间红了，“嗯，老夫人也住在这里，跟小小姐一起。”

　　从法国回到中国，比起阿尔塞斯郊外那座大的离谱的庄园，童蕊更喜欢这个略带古旧气息的上海老宅，至少这里还有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苏庆芳明白童蕊问这句话的真正用意，一边感慨童蕊的早慧，一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眶处的泪痕，招来两个年轻的佣人，将童蕊随身带来的行李铺开，然后将她的衣服鞋子整理进壁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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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童蕊父亲和母亲的葬礼在老宅举行，童老太太选择了中国最传统的礼葬方式，请来了寺庙的主持，一路诵经超度着把他们的骨灰送到了郊外的墓地。
　　期间，童蕊不曾掉过一滴眼泪，谁也不能指望她对一年只见一次面的双亲有什么孺慕之思。从出生到现在，近七年的时光，陪伴在她左右的只有管家、家庭教师和无数的仆人，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唯独少了那世间最纯朴的亲情，如果不是庄园里挂着几幅父母的画像，她恐怕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葬礼结束，一连四十九天，童蕊的三餐都不见任何荤腥，头上始终别着那朵白色的小花，就连她的衣服颜色也换成了单调的黑、白、灰。生活作息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三餐的饭桌上再也不是她一个人，奶奶还有老宅管家苏庆芳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样围坐在一张餐桌上静静的用餐。
　　用习惯刀叉的童蕊只能勉强用筷子把大小适中的食物夹进面前的碗碟里，然后再尽量保持优雅的慢慢送入嘴中，细嚼慢咽。
　　这些天，童老太太一直在默默观察童蕊的一举一动，除了礼节到位外，童蕊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找不到一点能够成为童家优秀继承人的特性。
　　为童家的兴荣付出了一生，临到终老她不但要经历这样的丧子之痛，还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为童家再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童老太太浑浊的眸中倒映着童蕊稚嫩的童颜，希望……她还有足够的时间能够调，教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放下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童老太太看向同样结束用餐的童蕊，坐在一边的苏庆芳非常识趣的招呼几个佣人把餐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妥当，又亲自去张罗饭后的茶点和水果。
　　餐厅只剩下祖孙两人，古董落地钟的钟摆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童蕊的心头，许久，童老太太开口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安静。”言辞中对童蕊的不满和身为当家人的威严气势仅仅凭着这样一句话轻易的流露出来。
　　童蕊幼小的身子狠狠一抖，浅褐色的眸子甚至都不敢直视童老太太的眼睛。
　　童老太太根本就不在乎童蕊的瑟瑟发抖，言辞变得更加犀利，“收起你那副小心翼翼的嘴脸，抬头挺胸看着我！”
　　童蕊不敢违背童老太太的意愿，只得强迫自己面向那张布满沧桑痕迹的脸，让童蕊不明白的是，这些天来一直算得上和颜悦色奶奶为什么会突然翻脸，难道？
　　母亲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冷笑的画面在童蕊的脑海中浮现，在童老太太看不到的桌下，童蕊幼嫩的小手狠狠的颤抖着，“奶奶，您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浅褐色的眸子瞬间变得深邃，仰首直直的看向坐在主座的童老夫人，“奶奶，您的要求，我会做到。”
　　只要，您不会像父母那样将我弃在那金碧辉煌的牢笼中自生自灭，您的意愿，我会做到。
　　话音刚落，豆大的眼泪顺着童蕊稚嫩的脸颊缓缓滑落，尽管如此，她却仍旧倔强的咬紧牙关，不让嘴角的哽咽逸出。
　　童老太太浑浊的目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心疼，却是一闪即逝，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个世界上唯一跟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想要她？可是想到童家庞大的家业，溺爱根本就不适合这个未来的童家继承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童家的祖业毁在她的手里。
　　想到这里，童老太太硬起心肠，嘴角处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你要记住，你是童家的继承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是童家的脸面，我要你抬头挺胸，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拿出一个准继承人该有的风范来。”
　　童蕊攥紧拳头，迎上童老太太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是，只要是您的意愿，我会做到。”只要……你不会弃我不顾。

　　直到多年以后，满头银丝的童老太太每次看到童蕊，都会忍不住叹息，“你这烂性子到底是像谁了？”
　　童蕊笑了，暖色瞬间侵入她浅褐色的凤眸，“不是有句俗话么？谁带的就随谁，我这烂性子到底像谁？……奶奶，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作者有话说

　　新文啊新文！额又开坑了，从《红蔷薇》的战场转战到了商场，啊，这是女强啊女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