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伤城》木嘉子

9、难以避免的选择

　　黎牧十八岁的生日是在一团乱中度过的，事后自然被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小夕那边只是说以后别再让伯母担心之类的话，多余的一个字都没问。君昊又开始恢复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习惯，寒假的时间本就短暂，更何况是黎牧这样的毕业班学生。君昊觉得有车送，总可以晚起些，黎牧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每天会在出门时带上两人份的早餐。

　　刚开始在校门口遇到小夕，君昊会在女孩诧异的注视下，回以礼貌的微笑，过了几日再见，女孩也是一脸淡淡的笑，想必是黎牧和她说过了什么。他和黎牧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个莫名的亲吻，也都默契地避开小夕这个名字。很多时候，小夕来电话，黎牧边接电话边用眼睛偷偷看君昊，说不上几句便挂了。

　　花园街的项目已经开始进入实质的建设阶段，这一块儿由专门的设计班底负责，君昊总算是偷得半刻轻闲。偶尔晚上以短暂休息为理由，两个人常常去大叔的路边摊吃东西，君昊也想带黎牧去环境相对比较不错的餐厅试试。

　　只是当两个人听着优雅的钢琴曲，仔细小心地吃着各自盘子里的食物，然后望向对方那想笑又无奈的表情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起码在略显简陋的路边摊，可以大声说话，大声笑，还有大叔时常附赠的经典小菜，完全没有所谓的拘束。

　　毕业班的课程异常繁重，熬夜成了必然的习惯，咖啡也不可避免地成为生活的必需品，君昊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咖啡的种种缺点，都被黎牧以能够提神作为回答而否决。慢慢地，每当黎牧快要被沉闷的习题折磨的昏昏欲睡时，手机总是会预约般地响起。

　　“不许喝咖啡，我可监督你，困了就睡下，或者我陪你说话缓解一下……”标准的郑君昊式口吻，黎牧笑着回了信息，如此这般一来一往，或是干脆打电话聊上几句，困意也就真的解了。

　　所以当手机像往常在夜里响起时，他习惯性地认为是君昊，想都没想地接了，却听到小夕的声音。仔细想来，这些日子真的对小夕有所忽略，他们似乎根本不像偷偷谈恋爱的一对。如果说几天不见，或是电话和信息也没有，都不觉得奇怪。

　　黎牧是个男生，对于自己的被动，他心里清楚的很，小夕并没有因此责怪他，更让他内疚不已。小夕的性格不像一般女孩子，不任性也不爱撒娇，活泼善解人意的她，连妈妈见了都喜欢，自己应该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只是君昊……怎么突然想到那个家伙了，黎牧无奈地扯着嘴巴。

　　“黎牧？有听我说吗？”

　　“嗯？小夕，你刚才说什么？”他暗自懊恼自己的走神，急忙补了一句。

　　“刚问你，后天有没有时间呢……”小夕没有过多的责怪，她早就习惯了经常喜欢走神的黎牧。

　　“后天？我们放学一起出去吧。”黎牧也想好好弥补一下，毕竟两个人之间应该男孩子主动些才对。

　　“真的？”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瞬间变得雀跃，“好棒，今年有黎牧陪我喝海带汤了！”

　　“嗯，想做什么我都陪你。”黎牧发现平时安静乖巧的小夕，其实根本也是一个想要有人疼的小孩子罢了。

　　“黎牧，这次你一定要做到哦……”

　　直到挂上电话，他才发现有6个未接的纪录，全部属于一个人的，回了条信息，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错过了某个人要和他说的话，也错过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黎牧，6号一起过吧，我想喝你弄的海带汤，好不好？”

　　郑君昊对于每年的2月6日有着很深的恐惧，这样的日子会让他更多地想起母亲，想念与痛楚越发强烈，而在这一天不可避免收到的录影带，会将这些情绪强烈地发挥到极致。老师时常是这一天陪伴自己的人，虽然是个冷冰冰的人，但还是会在自己哭泣时给予怀抱，在自己想要发泄的时候耐心哄着，然后在自己安静下来熟睡后，躲到书房擦拭那把贴身的匕首。

　　君昊也是偶尔一次透过书房门的缝隙看到的，他又看到了老师冷漠的脸上蒙着柔和的光，只是那里面多添了几分哀伤。

　　君昊现在想来，才渐渐了解那应该是一种陷入矛盾中怀念时才有的表情，对于某个人或某件事。他生日那天，老师就会出现的表情，而且那片哀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地变得浓重。

　　“老师，如果已不可挽回，请选择忘记吧。”君昊在出门前是这么说的，昨晚他已经想好希望和黎牧一起度过那样特殊的日子，虽然还没有收到答复的信息。

　　李志泽没有说话，维持原有的姿势靠在客厅的玻璃窗前。

　　“老师，你家再借我一天！”君昊快步走出去，如果再晚的话，黎牧那家伙就要啰嗦了。

　　“君昊啊，要看清自己的路……”身后的声音渐渐隐没在空气中，听到与否似乎并不重要。这样的话是说给别人或自己，也许连说话的本人也迷惑了。

　　黎牧坐在车里，望着开车人俊朗的侧脸，嘴角漂亮的弧度已经从出现一直保持着。

　　“郑君昊，你别再傻笑了，行不行？”无奈地口吻说着这个早晨出现的怪现象。

　　“我有吗？”君昊随后发出清脆的笑声，让黎牧忍不住抛出无数个白眼。

　　“我只是在想今年终于可以喝上海带汤了，所以觉得很开心。”

　　海带汤……黎牧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小夕的话，还有早晨看到手机里的信息，原来是这样，自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如此一来，他再厉害，也是分身乏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海带汤就让君昊这么满足呢？”随口答着，心里还在思考权宜的对策。

　　“嗯，不要笑我，我都不知道海带汤的味道呢，呵呵。”君昊用了轻松的语气，只是黎牧敏锐地捕捉到那张始终保持笑容的脸上有悲伤的神情瞬间闪过。

　　“君昊……”黎牧想说他约了小夕，因为那个喜欢自己的女孩也在等着那天有人陪伴，而这些话现在又重新被压回心里。

　　“黎牧是让我觉得温暖的人，等到那天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上课别打瞌睡哦，我今天比较忙，晚上多等我一下，不会太晚的。”随后在学校门口又忍不住啰嗦了几句，他这才开车离开。

　　黎牧一整天过的昏昏沉沉的，心思总不在课堂上。脑海不断浮现那抹迅速消失不见的悲伤，是错觉吗？虽然时常沉默，却一直像太阳般保持微笑的君昊，和那场久远的快要淡忘的深夜哭泣，偶尔隐忍的神情，究竟哪个才属于真正的他呢？

　　他忽然发现对于君昊的了解其实真的不多，他甚至不知道每天那个家伙在忙些什么，闹变扭的阶段那个人究竟去了哪里，这样的问题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应该算是亲密熟悉的朋友吧，可是如果君昊失踪了，黎牧发现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就那样的躲在一个人身后享受关心与照顾，相反地又为之付出过多少呢。这样想想，他自己果然是个自私人啊。

　　直到放学，黎牧依旧没有理出任何头绪，而面对小夕他也没办法开口。校门口没有看到那辆略显扎眼的车子，发了条信息给君昊说等他后，就感觉身后有人轻轻地拍了他一下。小夕穿了件黑色的小外套，格子短裙配上白色的靴子，在冬日里显得俏皮而时尚。

　　“终于被我抓到拉，要一起走吗？”小夕的脸上是淡淡的笑，边说边把手放进黎牧外套的口袋里，“好冷啊！”

　　鼻腔中充斥着属于女孩特有的味道，黎牧用手宠腻地揉了揉小夕的头发，这样的她应该是自己喜欢的吧。

　　“小夕阿……生日不回家过，爸爸妈妈会不高兴吗？”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应该不会拉，我有和他们说和你一起出去。”小夕扬起头，眼睛笑的像弯弯的月牙，随口又补充着，“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吃饭，这样就好啦！”

　　“那天，应该会有许多人陪你一起庆祝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不过你陪我的话，会最开心！”女孩脸上露出浅浅的红晕，将头轻轻靠在男孩的胸膛，声音轻轻的，“黎牧，这次你一定要做到，昨天你说过的……”

　　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敲打着黎牧的心，不远处高挑的身影半隐匿在打开的车灯下，他看见了，却还是将双手环住小夕，收紧了这个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