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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事 ...

  •   波江水位上涨了数丈有余,整个江面斜里贯开,浩浩散散,巨浪汹涌翻天,前后望不到边,更无船家泊渡,渔夫穿梭。沿岸极目所极处,仅在岸线浅水沿边,余几大片屋瓦浮浮沉沉,隐隐现现。镇门边,倾斜的堤斗旁几丈处,官府的差爷在难民们集力堆出的歪歪倒倒的草棚里骂骂咧咧,踢踢踹踹,草棚中间倒架着口铜钟冒着热腾腾的稻谷菜香,旁边一个光膀巨汉拿支大勺不住搅动,灾民们三五成群聚在草棚下,手擦手,身挨身取暖,滂沱大雨中,只见一张张凄苦憔悴的脸。
      季彻牵着玉袖混杂在草棚下难民堆中,望着涛声振天的波江,半晌无语。他本想经波江抄水路返回,却不料被暴雨洪水困在原地,后有追兵,前有涛天巨浪阻路,一时是竟是进退不得。
      玉袖披着块灰色粗布静静地坐在一边任由季彻牵着,他垂首侧目向着江面的方向,江上穷目之处,正缓缓飘来一臂宽的木制浴盆,自那盆中飘来孩童的啼哭之声随着距离的拉近愈趋响亮,间间断断夹杂着小孩子呛水后的咳嗽呕吐之声,一声又一声着撕心裂肺,揪人心神。几个灾民们作势欲动,尚未起身却被旁边老者摇头拉住,如此大的风浪,下去一个枉死一个,万般皆是命,何必多增冤孽?众人听后皆垂头叹息,侧首避开江面的方向,捂了耳朵,昩了良心。灾民中有那丧子丧女的老者妇嬬们,见此情景睹物思人,感谓天威难侧,涕泪俱下。那巡视的差爷们抱剑立于草棚边望着江面不言不语。木制浴盆就这么顺流而下,带着生命最后的颤音,渐渐消失在波江另一头,无人来和。
      光膀巨汉用铜勺大力敲击铜钟壁,敲出有节奏的佛音挥散一片的沉默,草棚下衣衫褴众人慢慢爬将起来,拿起各自手中的破瓦残片在铜钟前排队领取粥食。季彻放开玉袖被抓捏得失血惨白的手,起身踱过去排队,玉袖擦擦泪湿的脸收回望着江面的目光,爬起,跟上季彻的脚步。
      镇门里隐隐约约飘出鼓乐喧天,当首一个披麻戴孝的青年挽着一白须老者期期艾艾带队领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众仪仗队伍,敲敲打打,举着招魂幡,潵着香纸钱,将死者灵柩护在中间,再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合家老小,大声念着忌词,捶胸顿足者有之,撕声痛哭者有之,望天长叹者有之,默默垂泪者有之,洋洋洒洒十数丈长的队伍在城门前停住了脚步。
      当值的差爷举步上前抬手止住行进的队伍,与那为首的青年说了些话,青年也回了几句,只见得差爷扬臂大手一挥,头扭向一边断了去路,随即便与激动起来的青年争执起来,白须老者止住哭泣,拖着颤颤微微的身子跨步上前来扯住差爷的衣服不住地低头,被差爷一甩手挥倒在地上,青年赶紧地扶起地上的老者一脸愤怒,他身后的队伍也逐渐团聚起来,围住了城守的差大人。守城的二十几位官爷见状,俱都加入其中,与众人推搡起来。卫队们亮出兵锋指向素衣麻孝的人群,人们不服向前挤搡,混乱中,捆绑住棺材的绳索经不住担夫摇来晃去的折腾,径生生断裂开来,漆黑的棺材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震惊了拉扯的众人,那两百多人的送丧队伍彻底愤怒了,大乱。民与官扭打的范围从镇门边渐渐扩散开来,混杂着男人的怒咆,女人的哭叫,孩童的嘤嘤。
      原本守在粥棚处看热闹的官差见情况不妙,也拨腿冲过去帮忙,与守城的官差们一起亮出兵刃横刀以对,却被愤怒的人群搬起石头砸翻在地,兵刃也见得脱了手,只得抡胳膊扭打在一处。不多时,镇门处冲出更多的锦服官差举着长矛,拿着铁盾出现,他们用予尾驱逐作乱的人们,砍,用盾边敲打不服的人们,砸,有几个披孝的壮年男子被砸得滚到在地,他们就用脚踹,男人起身尚未站稳又被跟随而来的一脚踢得后飞,撞倒了身后难民们草棚内,那冒着热气的铜钟,铜钟倒在地上,稀稀拉拉的粥水流了一地,被官爷打得飞过来的麻衣男子呕出几口鲜血,便昏死在地上。官差叉腰站在原地,骂骂着,却被一边踫达起来的难民们砸中脑袋,直直跌趴在地上,铁盾飞离脱手,也被那暴动起来的灾民们夺走做为武器,狠狠的砸将回去,两下就将人砸昏过去,那镇门边的官差们见得情况,忙又分出一股来向粥棚过来,跟这些手无寸铁、饥寒交迫的灾民们缠打在一处去。
      季彻原本拉着玉袖闪在一边,在暴乱的人群中左躲右闪,却被凌空飞来的矛柄划伤,还未回神,他身后那本跟官差扭打在一处的灾民脚盘一个不稳,向后一歪压倒了他,让他跌了个狗吃屎,弄出了一身的泥泞来。
      习武之人对袭上身的劲气最是敏感,常年练习下,耳力、眼力、嗅觉、体力俱都比常人强上几分,然而飞来的铁矛本是流失不带丝毫杀气,灾民呼吸虚弱没有任何内力,人说猛虎难敌群猴,四两也对千斤。季彻虽是常年习武,然而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四周气流本就繁乱,没有内力涌动,亦无杀气流露,到处都是喊打喊杀声,凭五感难以对状况面面俱到,吃到暗亏也属必然。
      季彻趴在泥地里直气得五官扭曲,额上手上青筋乱浮,他猛地一个撑地便跳将起来,金刚立目,逮人就打。
      玉袖亦被扯倒在地,飞溅的泥水打湿了他身上的衣物,糊花了脸,兵荒马乱中惶惶着,被周围激动的人群踩中踢中,顺着倾斜的堤斗翻滚而下,逐渐滚到怒号的波江边,一个大浪打来,便消失在波江涛涛的怒颜中,瞬间踪影全无。
      这边厢官与民的混乱依然持续着。季彻一挥手揍翻一个差爷,深厚的劲气直将那差爷手上的铁盾打得凹进去一块,而人更是被劲气击得倒飞出去,撞倒身后四五个混战的人,唉哟惨叫着,半天爬不起来。季彻再挥手扯住一个素衣麻孝的男人,双手捉住他的衣襟使力抡起,往旁边一个冲上来的灾民身上一扔,那被扔出去的男人和灾民俱都翻倒在地,哼哼唧唧。他再伸手扯住顶上来的官差刺来的长矛,一拖一推,官差吃不住劲道松了手,便被季彻一脚踹翻在地,他拿起长矛一掰两半,两只手舞得虎虎生风,振退了四周围一众的人,打得是落花流水,淋漓尽致,一时间,季彻周围的人无论灾民官差还是孝子们俱都回身同心协力着,使出浑身解数对付他。
      乱得好一阵,那镇门边突地涌出大批锦服官差,摆作两个方阵,队列整齐。只见镇门上跃上一人把手斜斜着一挥,雄壮深厚的鼓声响起,两个方阵的官差们即冲向暴乱的人群。
      季彻又再揍翻一个孝子,抽空回头看了看,他随手挡开砸来的石块拳头,又再左右望了望,抽紧了下巴山眉拢起,脸上浮出片懊恼之色来。他使力砸掉手中的半截武器,提气纵云,在人群中一起一落四处乱窜着,却并不伤人。
      镇楼上的那人在上面看了看,径直从镇楼上飞落下来,借地面使力一蹬,便回转出方向来向季彻奔去,手执三尺青锋,寒芒闪烁。
      季彻见此情状,狠狠骂出一声来,他抽身换个了方向,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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