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津乐道》迪小文

16、16-哈尔滨之夜-修

　　往酒店走的路变得很短。
　　她的头不自觉地靠在他肩上。
　　走廊地毯吸走了脚步声，暖黄的壁灯在他侧脸投下浅影，她眯着眼看他绷紧的下颌线，意识像浸在温水里，慢慢沉下去。

　　房门被推开时，她已经睁不开眼了，只觉得被轻轻打横抱起，鼻尖蹭过柔软的床品，最后落在一片带着阳光味的温暖里。
　　章腾的气息在耳边浮动，像潮退时留在沙滩上的细浪，轻轻漫过意识的边缘。

　　天鹅绒床品接住她时，她像只卸了力的猫，往柔软里陷了陷。
　　章腾拧开床头灯，暖黄的光晕漫过来，他坐在床沿，棉巾蘸着温水擦过她发烫的脸颊。
　　酒气让她的皮肤泛着薄红，像晕染开的胭脂。

　　“嗯……”她舒服地哼了一声，意识混沌间，喉间溢出细碎的气音，模糊地叫着他的名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无意识的撒娇，和大学时赖床不肯起的调子重合。

　　章腾的手猛地僵住。
　　指腹的温度骤然升高，棉巾差点从指间滑落。
　　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蝶似的影，唇角还带着点未褪的酒红，明明是熟悉到刻进骨里的模样，此刻却像第一次见般，让他指尖发颤。

　　床头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流淌，他忍不住俯下身，指腹轻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
　　她嘟囔着偏头，手背蹭过他搁在床沿的手，像片羽毛扫过。

　　他没躲，反而反手扣住那截微凉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指节泛着白，他用掌心裹住，拇指反复摩挲着她腕骨处的薄皮，试图焐热那点冰凉。
　　窗外的江风不知何时歇了，只剩下远处航标灯的光晕，在地板上晃啊晃，像谁的心跳。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晨光快要漫进窗帘缝，津津的睫毛颤了三颤才掀开。
　　眼前先是一片暖黄的模糊，聚焦后，正撞进章腾的眼睛里。
　　里面盛着半室灯光，还有些她读不懂的东西，像沉在水底的星子，亮得让她呼吸一滞。

　　“你醒了？”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都染上暖光，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点少年气的憨，像极了大学时在图书馆门口等她，手里攥着两本习题册却红了耳尖的模样。

　　“几点了？”津津的头还昏沉，嗓音裹着宿醉的沙砾感，每说一个字都像磨过粗糙的纸。

　　“凌晨一点。”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温度刚好：“还难受吗？”声音里的关切像温水漫过脚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津津含糊地弯了弯唇，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没等再说话，就又跌回了浅眠里。

　　不知过了多久，唇边突然袭来一阵微凉的湿意。

　　她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
　　睁开眼时，章腾的吻正落在她的眼角，带着点江风的潮气，一路漫过发烫的腮边，呼吸里的酒气早就散了，只剩清冽的认真。

　　“津津，我想你。”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这么多年……你不想我吗？”

　　那道绷了三年的防线，在他温热的气息里轰然塌了。

　　津津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指节攥紧了他的睡衣布料，脑子里空得像被江风扫过的滩涂，只剩下最本能的冲动。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三个字已经撞破喉咙，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想你，很想。”

　　眼角有热流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颤。
　　是她的泪，还是他的？
　　没人分得清了。
　　他的吻落得更紧，像要把这三年的空白都填满，而她埋在他颈窝，哭出的气音混着他的心跳，在凌晨一点的房间里，震得空气都发颤。

　　清晨的阳光像被剪刀裁过的金箔，斜斜贴在米白色被单上，在床尾织出几道细长的光带。

　　津津睁开眼时，后颈漫过温热的呼吸。
　　章腾的手臂像铁箍似的环着她的腰，把她往怀里按了按，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过来，带着沉稳的节奏。

　　昨晚的碎片突然撞进脑海：江边卷着潮气的风，他喉间发哑的“我想你”，失控时撞在唇角的吻，还有自己带着哭腔的那句“很想”。
　　心脏猛地缩紧，像被一只手攥住，跳得又急又重，撞得肋骨发疼。

　　她悄悄转过身，见章腾还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才敢轻轻拨开他的手臂，蹑手蹑脚地挪到床沿。

　　回A城的飞机上，机舱里的冷气像针似的往骨头缝里钻。
　　津津把毯子往腿间塞了塞，绒毛蹭着皮肤，却挡不住从尾椎骨窜上来的尴尬。

　　他们的关系本就是团缠满水渍的乱麻，哈尔滨那一夜像是泼了盆滚烫的水，彻底糊成一团，连找个线头的力气都没有。
　　津津盯着前排座椅后背的广告，心里反复掂量：装作宿醉断片？还是干脆递辞呈逃得远远的？

　　飞机开始下降时，机身轻轻一震，章腾突然开口，声音像被机舱外的寒气冻过：“还爱我吗？”

　　津津猛地偏头，撞上他的目光。那眼神太亮，像融了雪的江面，能照见她眼底所有的犹豫和怯懦。
　　她张了张嘴，喉间发紧，刚要挤出个模糊的音节，就被他打断。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他的声音瞬间冷得结了冰，每个字都带着棱角：“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就忘了昨天的事。对凡事都不敢面对的鸵鸟来说，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也符合你的风格。”

　　讽刺像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津津攥紧毯子边缘，指节泛白。她没法反驳，这确实是她昨晚辗转反侧时想到的“最优解”。
　　章腾总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她藏在故作镇定下的懦弱，连戳穿时都带着精准的残忍。

　　一路无话。直到舱门打开，章腾拎起公文包率先走出去，背影挺得笔直，冷得像从未在哈尔滨的夜里，攥着她的手焐了半宿。

　　回到公司，日子像被按了重播键。

　　津津照旧翻译文件，听小美念叨“章总今天又把咖啡泼在报表上了”，偶尔跟韩铮去吃那家常去的中餐，东拉西扯说些学术动态，绝口不提哈尔滨。
　　章腾也依旧埋首工作，签字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带着寒意，仿佛那夜江边的告白、凌晨的拥抱，都只是她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可只有津津知道，不是幻觉。

　　比如她现在敲键盘的指尖，总想起他攥着她的手时，掌心烫得像要烧穿皮肤；比如闻到咖啡香，会突然想起他吻她时，呼吸里混着的红酒气；比如看到窗外的晚霞，就会想起哈尔滨的江风，卷着他的声音撞进心里——“我想你”。

　　那点烫人的余温，像烧红的烙铁，在心上留下了印子。
　　日子一天天过，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藏着团火，只等某个瞬间，就能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