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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冢谷(下) ...

  •   【尘世】
      冢谷的秘道很长,长的令我一度以为不会有出口。
      我昏天暗地的不知走了多久,在最后一滴蜡油燃尽的时候,我看到了光。
      我从一个刻着十字的石碑处进来,又从另一个同样的石碑走出来。它们的旁边都有一棵樱花树且开的正好。我看着阳光以不同的角度射过来投下同一片影子。
      我似乎回到了原点。

      我从墓中走出,那些栖息在石碑上的不知名的黑色鸟儿就飞了起来。
      哗啦哗啦的声音把我的心吹得鼓鼓的。
      哗啦哗啦,漫天漫地在我眼中扇起无数个翅膀。
      看到天空上荒长而急疾的飞鸟。
      我是真的来到了尘世。

      一声短促的哨声响起,带着悠长而绵延的回音,一只巨大的大鸟在慌乱四窜的黑色鸟儿面前穿过——直直地落到一个在樱花树上的影子边。
      黑色鸟群卷起了风,开始四处乱逃,它们像四散的墨,或者是灰尘,被天上的云吸走了,不留一丝痕迹。
      我想我也要开始逃了。

      【少年】
      树上。
      少年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并不清晰,那只大鸟划过苍穹飞到他身边的树枝上站立,少年伸出手把大鸟接过。
      他轻巧地从树上跳下,衣玦飞扬。
      我抱紧我的那两束花,她们在真正的天地下有些暗淡。
      少年向我走来,他穿着藏蓝色的粗布麻衣,两边袖口收的很紧,用绳子绑住,他赤着脚站在我面前,笑起来分外耀眼。他说,我叫鹘。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多年来终于由一个人这么问我,等着我回答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是药,花药的药。
      我第一次把名字给了陌生人,我想我真的孤寂太久了,连娘曾经说过的话都快忘了。
      娘说,绝对不要随便把名字给他人,否则你就是许诺了他。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笑得更灿烂了,谣,花谣,你是花妖的女儿么?
      我摇头,我是我娘的女儿。
      他说,那你就是花妖。
      我勾起嘴角,抬头看那走得一丝痕迹都没有的天空。
      我想,娘会喜欢的,外面的天空。

      到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的对话,有娘最深的思念。
      天空,
      以及——
      花妖苏荷。

      【守墓者】
      少年是这片墓地的守墓者。
      他从出生就在这里了,守着苍山上的墓。
      这是他的命。所以他无法逃。
      他一直执着地叫我花谣。
      我一次次坐在房顶上,听着他在屋内叫道,花谣,吃饭了。
      夕阳在我眼前红的似乎在滴血,惨然地从我眼前流过,大片大片的云朵被渲染上那种妖艳的颜色,成了天地间唯一肃杀的景象。
      我那时心中会油然而生一种悲哀。我顺着房檐滑下去,走进屋子里,看着桌子上摆好的饭菜,那种平淡抹去了任何多余的颜色。这种仅有的平淡生活似乎就已经成了鹘在这里守墓的意义了。每天日复一日。劳役在一群死人中间,独自说话,独自看着天空,独自抹去心底最渴望的东西。然后慢慢老去。人的时光突然间都变得缓慢了。就像冢谷。
      鹘最喜欢做的也最有乐趣的事情就是用他的老鹰吓走那些我所喜欢的鸟,黑色的,成群的,鸟。它们彼此垂头叹息,像孤独而罪恶的人们。鹘说它们叫乌鸦。
      乌鸦乌鸦乌鸦乌鸦。
      这些鸟,终生都是悲哀而又不甘的。罪恶而又,扭曲的。
      多少年了,我才想起,原来我的劫难,从见到这些鸟就开始了。
      无涯无涯无涯无涯。
      内心如同那种黑色鸟的男子,他涉足的地方都已经成为我的禁忌了,包括尘世。

      鹘的名字是他祖父取的。是一个短尾,青黑色的鸟。鹰的一种。
      但是在我眼里,鹘这个字很好听也很好看。
      鹘。骨。鸟。骨鸟。是一种在深山中,没有翅膀的鸟。它们的羽毛都没有。它们是被拔去羽毛或者死去后腐烂的鸟。在怨念最深的地方,幻化成一群扇动着骨头的翅膀,用只有骨头的躯干掌控方向。美丽而又残忍。
      它们弱小,但是它们也会飞。这种飞翔,在骨翅上实现。易折却又珍贵。
      和鹘这个人完全不符合。
      或许因为宿命。他不会成为那种到死也要飞的鸟。他的名字只能有最平凡的解释。他从生到死都只是一个守墓者。
      或许吧,数年后我也在想,或许那时候我的假设是错的。
      鹘终究是鹘。一种鸟。
      他会飞。

      【逃跑】
      我原本以为深山中就已经是尘世的一部分了,起码是一个能触碰的块面。但是到了最终诀别的时候,那种自以为是才显得那么可笑。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冢谷的人为什么能出来的问题,终于也有了答案。
      在某个平常的一天,平常的夜晚,却发生了不平常的事情。无数的人上了苍山,而且是到了我和鹘的住处。在慌乱中鹘告诉我,那些穿着统一规格服装的人是士兵。士兵,不是军队。就说明大批人进入苍山不是因为附近战争的波及,即使是,也很少人会走不安全的深山老林。
      我一直不明白在夜晚时分这些士兵为什么会光顾两个平凡到消失的人这里。我刚刚出世没有恩怨,鹘是久居深山的守墓少年,明明两个无关重要的人会引来大批士兵这中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人找不到头绪。
      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是不明白的,但是事实上只有我一个人。包括鹘,都对这个局面是明了的。我就像他们棋局上的卒子。
      卒子也能吃帅的。
      吃帅的理由是花妖苏荷还有冢谷。

      我活着。可能士兵并没有伤害我的打算。可能鹘的死亡给我留了充足的逃跑时间。
      在灯火连绵的山上我独自逃跑。
      记忆中是无数士兵围住鹘,长矛携着力量往他身上刺去,他没有发出声音,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快逃。快走。他说。身旁一片灯火明亮。
      血液在我血管中凝固,第一次看见尘世间的死亡。鹘闭上眼垂下了头,头颅毫无生气地随着士兵粗鲁的动作摇晃。脸上是死人才有的颓然之气。我便开始向任意方向跑,脑海中只有一个思想,不要被抓到。

      在我转身的刹那,鹘紧闭着眼的脸上有一丝莫名的笑容。
      我完全逃离后,鹘僵硬在那的身体慢慢动了起来。他站起来,有污渍的脸上是一抹诡异的笑,身边的士兵恭敬地向他低头。他脸上连同气质都是我不熟悉的,运筹帷幄。
      花妖,苏荷。冢谷。他笑的更厉害。呵,终于要来了么。

      我慌忙地找了一个洞穴躲起来。蜷缩的身体越发冰冷。
      像娘无数次在房间里找到我一样,我希望有个人找到我,或者,等着我被我找到。
      等到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那种愿望成了我心中最深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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