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未过》姬昀滟

9、表白

　　水凇潮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有失远迎，还请炎主事见谅。”
　　“哪里哪里，我不过就是来凑个热闹，听说水凤两家要结亲，我与凤二小姐有点交情，哪有不来庆贺一下的道理。”燕蔚萧，不，现在应该叫他炎焕熄，完全不似平日与我在一起时的沉默寡言，而是甚为健谈，与水凇潮像是一类人，深藏不露，城府极深。“有点交情”？哼，就当是有点交情吧。
　　我还真的是不了解他，就连他是谁都不清楚就倾心于他，还真是傻到了家。只听见他对另外几位说：“不知在下是否错过了什么精彩？”
　　“堇儿在席间弹唱了一曲，技惊四座，意境深远，实为难得。”
　　“哦？那在下是否有幸能听闻一曲？”炎焕熄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累了，正准备回府呢。”我冷冰冰地说。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回府不急，既然炎主事想听，妹妹就弹一曲吧。” 岚梧出来圆场，偷偷拉拉我的袖子。
　　“是呀，堇儿，在下也想着能否有幸再听你唱一曲呢。”水凇潮哈哈一笑，“要是听不到，估计今夜必定辗转反侧了。”众人听闻皆是一笑。
　　我如果不买账会怎么样呢？退亲？没人治我的伤？这些又能怎么样？落下个坏脾气小姐的名声又怎么样？我轻声一笑道：“各位哥哥，岂不闻美味不可多用？今天是水凤两家家事，干外人何事？凇潮哥哥若是想听，改日堇儿再登门为哥哥专门唱来便可，堇儿今天实在是有些乏了，还望凇潮哥哥见谅。”水凇潮微微一笑，丝毫不见尴尬之色，反而像是真的高兴，点了点头。我对他望了一眼，便纵身一跃，离开了水府。远远的听见姐姐唤我的声音。
　　应该去哪呢？我不知道，哪都无所谓吧，夜里逛逛都城也不错，只是都城之中不似水家到处灯火通明，无聊的紧，于是来到城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有了主意。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我便坐在了当初燕蔚萧救了我的那个山洞。
　　四下漆黑一片，远处本应翠绿的山变得黢黑，鬼魅般的影子让人有些害怕。但是天空之中繁星闪耀，又让心里温暖了起来。好多年没有静下心来看看星星了。记得小时候和朋友们去远足，晚上大家齐刷刷地躺在帐篷边，尽管困的不行，还是睁着一双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数着星星。天上的星星雨地上的星星相映成趣。
　　好多年了。
　　我的心渐渐静了下来，有点后悔不应该折了燕蔚萧的面子，不管在我心中以前是什么，毕竟现在是炎家的主事。可是我真的有点气不过。听琉冬说过炎家也是国中大家族，拥有很多皇帝都必须依靠的力量，主事表面上虽是家中母亲，但是实际上还是又少主事掌管。还有少主事年轻有为，风流倜傥，这银都城中的千金小姐主动求亲者不计其数云云。我只是自己认识的燕蔚萧不是个寻常人物，我一切想知道的他都知道，连一些只属于凤家的秘密他也好像了如指掌，这就不是普通大户人家能办到的。只是没想过他就是炎家少主事。管它是盐是糖，今后再与我不相干便是，想着这些，心里竟然微微有些心虚。
　　“既然追来了就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附近。”我沉沉地说道。
　　炎焕熄走了出来，坐在我身旁。我们还没有这样并肩坐过，我真的有点想靠在他肩上，像一对恋人一样看星星，聊心事。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
　　“你知道我会读心么？”
　　“那有怎么样？”
　　“你在气我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骗了你？”
　　“知道还问。”这次换他说的多我说的少了，心里竟然暗爽起来。
　　“我不是想故意瞒你，只是不想我的身份让你对我有距离。”
　　“就算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也不会知道炎焕熄是谁，你知道我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的。炎焕熄，燕蔚萧，对我来说都只是名字而已。”
　　“可你早晚要知道。”
　　“那又怎么样？”
　　“炎家于水家，与凤家，都是很复杂的关系，你早晚会知道，那个时候你就不能像我救你时那样与我相处了。”
　　我没有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对复杂的事情很反感，我想要的只是简单的友情，简单的爱情。无奈自己进了一张复杂的大网之中，许多无可奈何，只是我不想面对而已。姐姐保护的很好，他其实也在保护我，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那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完全不同。不会大声的笑，不会大声的哭，不会莽莽撞撞的来找我，甚至不会对我摆一个笑脸。但是那天在崖底发现你，就觉得你不再是以前我认识的堇儿了。我救你其实也是想满足一下自己。”
　　他救我只是好奇心，只是好奇心。这样的坦诚让我很难承受，如果是以前，可能我不会这么难过，但是现在……知道了他救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愚蠢的有些可笑。
　　“那你看到了？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傻乎乎地对着一个人笑，对着一个人哭，对着一个人敞开心扉，但是连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我可以走了吗？”我强忍住自己的泪水，企图让自己起码看起来有一点尊严。我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下重新坐在地上，“陪我再坐一会儿。”他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的燕蔚萧。
　　“就算再坐一会儿又能怎么样？你不是只是好奇心我变成什么样子了么？我现在的样子你看不见么？摔伤了胳膊和腿，好不容易好了，却有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头发也变得几乎全都黑了，病入膏肓，你看不见么？看不见么！”
　　“在怪我不救你？”他静静地说。
　　“怎么可能……我从来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何况……我不想让你内功尽散，不想让你知道我舍不得让我为了我牺牲那么多，我心里默念，却没有说出来。当时去求他只是我头脑一热想出来的办法，根本没有考虑这对别人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而今，他是堂堂炎家主事，这件事更是不可能了，“你是炎家主事，为了我散功没有必要。我真的没怪过你。”
　　“为什么不怪我？”他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里面有深不见底的一汪清泉，我呆呆地看着，眼泪再也忍不住。
　　“怎么不回答？”他追问道。
　　我像是被逼到了角落。我站起身来，看着坐在地上的他，低吼道：“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会读心的吗？那为什么要问我？一定要我说出自己多恨你骗了我，但是又忍不住喜欢上你，放不下你吗？要我说吗？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吗！”
　　炎焕熄站起身来，一下把我搂进怀里，拔下我的玉簪，慢慢地抚摸着我垂在身后的头发，“堇儿，我读不出了，我的心乱了。从前从来没有人让我心乱到读不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从救你的那天开始，看着你的头发一点一点地变黑，你不会知道我的心里多着急，我想过千百遍要救你，但是我有我的责任，我没办法违背。今天看见你打扮好了去水家，看见他们几个看你的眼神，听见你给他们弹琴唱歌，你不会知道我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不该现身，但是看见你一个人躺在小溪边独自伤神的样子，我又忍不住跳出来帮你擦掉眼泪。刚刚我才知道，堇儿，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心情，你不会知道我多想听你说刚才那番话。”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他低沉温柔的语调把我瞬间淹没。就算是马上要离开人世，我也不后悔来这一遭。
　　“堇儿，我要帮你治伤。”焕熄坚定地说。
　　“不了，焕熄，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现在就很好。”我抬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一笑，“我想要的都已经有了，可以了。”
　　“但是我想要的还没有得到，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可是我许了人家……”我心虚地说。
　　“这件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先疗伤。”虽然还是以前平静的声音，但是却是平复我伤痕的最好的良药。
　　我靠在他的胸前，一种幸福安心的感觉升腾起来，“你第一次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呢。”
　　“哦？那以后还是少说点好。”焕熄捏捏我的鼻子满眼柔情地笑着说。
　　“你敢！”我假装生气道，“你要是还想以前那样冷冰冰的，我就赶紧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找人嫁了，让你再也找不到我，就算找到了也会被我的丈夫赶出来臭骂一顿。”我哈哈一笑。
　　“是吗？你要是嫁了我就把你抢出来，看谁敢拦着。”
　　“谁跟你走！”
　　一汪深泉看着我，“不走也得走……”他的唇印在我的唇上。温暖的触感让我无所适从，但马上变得滚烫滚烫，好像就连我的心也要被他融化掉。他一只手与我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腰，霸道地不放开。
　　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感到那种踏实温暖，就如同焕熄的手掌和怀抱一样让我觉得有力，让我觉得我还没有失去希望，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随时等待死亡的羔羊。
　　繁星之下，青山之间，但愿这一刻留的长点……再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