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们》Heating

47、第 47 章

　　人进手术室，就像猪肉进了屠宰铺，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

　　手术室里空调开得很低，冷光灯照得人死白死白的，医生护士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也没有人说话，我就看着天花板出神，有时候护士和医生会说上一两句话，我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中文，因为我听不懂。

　　就在我躺在手术台上无聊得要发霉，恨不得麻醉师赶紧给我来上一针时，手术室的门开了，电动门开门时滑过门轨的声音很明显，急匆匆的步伐响起，我看到进来的护士神情焦急，在主刀医生的耳边说了什么，主刀医生愣住了，他看向护士，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他说：“你再说一遍？”

　　什么再说一遍？
　　我不明所以，问了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脑子里冒出各种幻想，比如手术室外突发医闹，有人突然持刀冲进医院之类的。

　　“病人跑了。”护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茫然的，紧接着这种茫然的神情转移到了手术室里每个人的脸上。
　　原来寒意会沿着人的脊椎慢慢往上爬，我瞬间从手术台上弹起来，可能是脑子太乱，没有找到拖鞋，医生护士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光着脚跑出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坐着站着不少人，裴雪柔坐在蓝灰色的塑料椅上，垂脸，我听到压抑的啜泣声，李宏瑞也在，窝窝囊囊地缩在一旁，好多年没见，他头秃成了倒三角状的发际线，再找不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从手术室跑出来，医生护士也跟着跑出来，像是飞跃疯人院里面的场景。

　　“怎么没穿鞋？”宫佩泽过来拉住我的手腕，转头就问护士，“我们能不能进去拿鞋啊？”

　　我径直朝裴雪柔走过去，因为宫佩泽还拉着我，看起来就好像我直接拽着宫佩泽往前走一样，事后他还抱怨，本来想让我先穿上拖鞋，结果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牛劲”，连带他一起给拽到裴雪柔面前了。

　　我说的话很冲，没过脑子，或者就是质问裴雪柔，我问：“李知秋呢？”

　　裴雪柔抬头，红着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冷笑一声，继续说：“他不是你最乖、最听话的小孩吗？人呢，他人呢？！你坐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你花大价钱雇的那些保镖，保姆呢，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吗？一个半残废的病人都看不住吗？！”
　　大约是这话说得太难听，李宏瑞站起来，拦了一下，扬起手，我很熟悉他这个动作，每次他暴怒的时候，总是眼角抽搐一下，下一秒就会扬起他的手。

　　我一点没动，也没想伸手挡住，但是扬起的巴掌没有落在我脸上，宫佩泽抬手就抓住了李宏瑞的手臂，他皱着眉头：“你打人啊？”
　　宫佩泽力气太大，抓着李宏瑞的瞬间，李宏瑞的表情都扭曲了，但他努力挣了挣，宫佩泽就是纹丝不动。

　　一旁的李泽川走过来，低声道：“松开他吧，别闹得太大……”
　　宫佩泽想也没想就反驳道：“这大叔谁啊？突然跑出来打人，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没还手都是很有素质了。”
　　宫佩泽确实基本谁都不认识。

　　我对宫佩泽说：“生理上讲，他是我爸，松开吧。”
　　话音一落，宫佩泽立刻扔烫手山芋似的扔掉了李宏瑞的手臂，还不忘对李宏瑞说了句：“哎呀，对不住。”

　　李宏瑞整个手臂都红肿了，龇牙咧嘴地缩了回去，不吭声了。

　　李泽川拍拍我的肩膀，拍了几下，手也不收回去，就放在我肩膀上，像是准备我暴走的话随时要按住我。
　　他在我耳边简短地说：“进手术室前他说去卫生间，去了六七分钟不见人，护工去卫生间找人，发现人不见了，已经调了监控，他应该是在卫生间换了衣服，就直接从医院离开了。”

　　“不然呢？”我冷哼了一声，“他长了腿，不是自己走的，难道还能是在医院被绑架了？”

　　“人肯定能找回来。”裴雪柔终于开口，像是情绪平缓了。
　　戚云道：“那赶紧都去找人啊，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章臣跟着说：“我在工作群里发了消息，让同事们都留意一下医院附近，如果有照片会更好认，我现在去附近找一找，估计人没走远。”
　　李泽川冲他点点头：“我马上把照片发给你。”

　　章臣说完就要离开，关昉喊住他：“我和你一起。”

　　“你倒是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些外人都比你关心你哥哥。”裴雪柔此刻说话的语气是无比平静的，她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我，不像从前，从前她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她说：“你就这么恨你哥哥？”

　　李泽川听完，按着我的肩膀隐隐用力，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更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可是我还是说了。

　　“我从来就不觉得他是我哥！你把我当做你儿子，把李知秋当成我哥吗？你教过我们什么叫兄友弟恭，什么叫手足之情吗？”

　　我单方面地和李家断绝了一切联系，自我高中毕业后，人生仿佛就只剩下了两个字——逃离，可终究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这里，又在重复无意义的争吵和互相指责。

　　我问裴雪柔：“所以，我恨他，不是理所当然吗？”

　　“演技真够拙劣的。”一直面无表情站在角落的游弋突然出声，他看着裴雪柔，语气冷冰冰的：“你看不出来吗？”
　　游弋环视了一下四周：“还是各位真的是傻子？”

　　李泽川打断他：“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游弋语气夸张：“你恨一个人，还给他捐肾？都恨不得要把这里的一切人和事当垃圾扔掉了，一听说他病重，就马上飞回来看他？李知意，你是傻子啊？”

　　我当然不是傻子，只是习惯了装作恨一个人，日久天长，仿佛真的能咂摸出一点恨意了。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假装的？

　　我像是浑身都没了力气，靠着椅背坐下来，宫佩泽紧紧抓着我，像是搀扶着一个病人，我没有看裴雪柔，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对她说话：
　　“你从来不喜欢我和李知秋在一起玩，好像我的基因就比他要低劣得多，但是如果我们装作互相讨厌、水火不容的样子，反而会让你满意，因为这样你才是唯一的，最不可取代的母亲吗？”

　　我歇够了，撑着宫佩泽的手臂站起来：“我不会再把李知秋交给你，你只会害死他。”

　　“呵……”裴雪柔脸色铁青，“你试试——”

　　我语气肯定，打断她：“我不用试，他只会选我。”

　　我从小就知道，我生理上的父母并不爱我。
　　可是我不在乎，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李知秋全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