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沉溺》江上渡白

1、梧桐叶落 邻家少年

　　夏末的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影，漫过青灰色的居民楼墙沿，把蝉鸣揉得绵长又缱绻。苏北辰伏在书桌前演算最后一道数学压轴题，台灯的暖光漫过摊开的练习册，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忽然被一阵轻叩门环的声响打断——笃笃，笃笃，带着几分试探的轻柔。
　　“北辰，快开门，对面新邻居来打招呼啦！”爸爸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苏北辰随手合上练习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页角的折痕，起身时瞥见窗外：对面那栋空置了大半年的房子，此刻正堆着大大小小的纸箱与原木色家具，搬家工人的脚步声、胶带拉扯的嘶啦声混在一起，打破了老街的宁静。人群中，一个穿洗得发白的白T恤的少年，正弯腰帮着抬一只沉甸甸的行李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侧脸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清俊又干净，下颌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柔和弧度。
　　开门的瞬间，对方恰好抬眼望过来，四目撞个正着。少年的瞳孔是浅褐色的，像盛着碎金，率先扬起嘴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笑意漫到眼底，伸出手时指尖带着点薄汗，掌心微凉：“你好，我叫周星珩。”
　　“苏北辰。”他回握住那只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有细碎的电流窜过，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就听见周新珩的妈妈笑着插话，她的声音温柔和煦，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听说你也在梧桐中学，孩子你在哪个班呀？”
　　“高三(1)班。”周星珩说话时尾音带着点清浅的气音，像晚风拂过梧桐叶，温软却有力量，吐字清晰又带着少年人的腼腆，耳尖悄悄泛起一点薄红。
　　“那可真是太巧了！”靳丽眼睛一亮，语气愈发热络，“星珩刚转来梧桐中学，正好分到高三（1）班，你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还能互相照应着点呢！”
　　“进来坐吗？站外面多热。”爸爸侧身让出位置，声音温和，拍了拍苏北辰的肩膀，“北北，快让新邻居进来喝口水。”
　　“不了不了，”靳丽摆了摆手，笑着解释，“家里还乱糟糟的，得赶紧回去收拾，不然今晚都没地方住。我让新珩跟你家孩子聊会儿，也算认识个朋友。对了，我叫靳丽，刚离婚不久，带着孩子过来的，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们关照。”
　　爸爸的神色微微一顿，随即温和地回应：“我叫苏建波，也是一个人带着北辰过。他妈妈前些年出车祸走了，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互相照应是应该的。”空气里掠过一丝淡淡的怅然，却被靳丽爽朗的笑声轻轻化解。
　　苏北辰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身边的少年身上。周星珩的白T恤领口洗得有些微松，露出纤细的脖颈，他垂着眸，似乎在认真听大人们说话，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带着几分乖巧。苏北辰忽然觉得心底涌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情愫，像夏末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着心脏，软乎乎的，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份异样的情绪源自何处，或许是对方眼底干净的光，或许是握手时微凉的触感，又或许是那句带着气音的自我介绍。
　　“你为什么要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期转来梧桐呢？”苏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试探，怕触碰到对方的隐私。
　　周星珩抬眼望他，眼底的光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明朗，只是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我……我爸妈离婚了，妈妈想换个环境生活，就带我来了这里。”他顿了顿，指尖攥了攥衣角，补充道，“以后请多指教。”
　　“哪里的话。”苏北辰连忙摆手，嘴角扬起一抹真诚的笑，“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明天我带你一起去学校，校园里的路、食堂的窗口，还有老师的脾气，我都熟得很，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问我。对了，我还是咱们班的班长。”
　　“真的吗？那太好了！”周星珩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语气里满是欣喜，“谢谢你，苏北辰。你是我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嘿嘿，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苏北辰被他眼里的光晃了神，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那我先走了，回去还要帮妈妈收拾东西呢。”周星珩挥了挥手，转身朝对面的房子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冲苏北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天早上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去学校呀！”
　　“好，我叫你！”苏北辰用力点头，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门后，才收回目光。
　　晚上，苏北辰坐在书桌前，台灯的暖光依旧柔和，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演算题目。他回想着白天的一切，周星珩浅浅的梨涡、带着气音的声音、眼底干净的光，还有握手时微凉的触感，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里反复回放。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莫名有些开心，是因为认识了一个新同学、新朋友吗？好像又不止于此。自从见到周新珩的那一刻起，那个清俊干净的身影就牢牢刻在了他的心里，再也忘不掉了。苏北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听着远处隐约的蝉鸣，忽然觉得这个燥热的午后，好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漾开圈圈涟漪，漫过整个漫长的夏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