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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桃源·包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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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桓齐一把拽住女孩的头发,女孩脸上表情呆呆的,也不喊疼也不挣扎,就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周桓齐心情大好,冲着周生翼道:“学这门技法就是有个过程,现在是苦点,等你学成就好了。”
周桓齐拽着女孩拖到周生翼面前,丢下一把匕首,“‘童子’浑身是宝,对你学习技法很有裨益,去把门关上,你跟她好好玩玩吧。”
说完,周桓齐背手往后院走去。
周生翼从嘴里吐出混合着断牙的血水。
“小傻子……不对,小哑巴,你还真来找我呀?”周生翼一边说一边不断往地上吐着嘴里的血水。
那个被他叫“小哑巴”的女孩像是被神仙点醒的泥人,眼中出现“人”的神采。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土地上用一种外人看不懂符文开始写画。
——但显然周生翼看得懂,络织村的人也都看得懂。
周生翼望向地面的划痕。
你昨天 说 来 就 告诉我
昨晚。同样是夕阳下,长龙宴熙熙攘攘的人群稠粥一样缓慢流动。
周生翼和小哑巴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恶趣味地在她耳边低语,“我看出来了。你不傻了。”
小哑巴情急之下居然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说,“改天你来找我,我就告诉你我怎么发现的。”
“你还真是个傻子,你就算敢来我不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你一个哑巴,就算我不告诉你还要揍你一顿,你不是照样什么都做不了?”周生翼语气嘲讽,从地上捡起匕首。
他原本的想法就是把这个傻子……不对,哑巴,骗过来宰一顿。
字面意义上的“宰”。
毕竟村里人都知道“童子”是块香饽饽,大庭广众之下要都装得人模狗样的,可谁心里想的不是把人揪到没人的地方吃两口?
周生翼也馋得慌。
小哑巴继续在地上写道:你也不想你爹知道
背着他 偷偷 学 龁吞 吧
她写的很慢,好像故意吊他的胃口一样。
“你……胡说什么?”周生翼猛然瞪大眼睛。
小哑巴扫去地上的字,写道:你爹 防着你
连 周家的 龁吞 不让你 学
“……你怎么知道的?”周生翼看向小哑巴的眼神变得忌惮。
你呢 怎么 知道 的
周生翼猛然用匕首抵住小哑巴的喉咙,“快说!”
小哑巴冷静地用手掰开刀刃,手掌被划破也毫不在意,只是继续捡起树枝在地上写道:
你 不敢 杀 我
周生翼确实不敢杀她,也没打算杀她。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她,或者捅她几刀逼她说出自己想问的话。
毕竟她是“童子”,她要是死了村里再找一个“童子”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没办法知晓‘它’的指示,村里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周生翼冷笑一声,只能妥协,“你装傻子的样子真的很像。不过昨天长龙宴上你盯着大祭司的眼神,就跟我看我爹一样。傻子可不会露出想杀人的表情……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学龁吞的?”
小哑巴很郑重地好像在反思自己露出的破绽。
反思完,她拿起枯枝继续写:
你 走的 太着急
那些纸 还没烧 完
周生翼看完一把攥住小哑巴的衣领,“你来找我干什么?威胁我?我有什么好威胁的?你想干什么?你自己现在还得这样装傻子,别人把你当畜生宰你都不反抗,反而敢来威胁我?”
小哑巴用力推开他。
周生翼没想到他们两个人都是干干瘦瘦的,这小哑巴的力气竟然还比他大一些。
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小哑巴腾出手,继续在地上写道:
装傻
我是 童子 他们 不会 杀我
倒是你 别 真傻
你以为 他 真 把你 当儿子
周生翼的视线从地面上的字转向面前的小哑巴,目光沉下去,“你还知道些什么?”
在络织村,小孩子要活到十六可不容易。长到十六岁就可以被“借寿”“换命”了,走在大街上就是块行走的肥肉。
络织村有的人乐得生养一些“小畜生”,养肥了又可以吃,又可以用。
活过十六的时候周生翼也抱有一丝侥幸,他爹这是打算留下他了吗?
可是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对劲。
小哑巴在地上一笔一划。
你 学 诅咒 有反噬
你 感觉 出来了吧
不然 你 不敢 继续 往下练
周生翼急了,“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咱们 可以 合作
周生翼嗤笑,“跟你一个必须装成傻子的哑巴合作?你能有什么用?”
傻子 的 好处
没人 避着 我 说话
“你不怕我告诉他们你不傻了?”
鱼死 网破
周生翼不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是他明白小哑巴的意思。
小哑巴把拇指指向他,又把拇指直立,做出敲击太阳穴的动作,用食指指指自己,轻轻拍打胸口,把食指放在太阳穴处转了转。
——你知道我的想法。
周生翼能看懂小哑巴的这句手语。
紧接着小哑巴又把动作重新做一遍,只不过这次她把“你”和“我”的动作换过来。
我知道你的心思。
小哑巴指指周生翼,深处拇指食指,弯动几下食指,又指指自己,双手握拳,向两侧拉开。
你有我的把柄。
她再次把“你”和“我”调换位置。
我有你的把柄。
小哑巴说得对。
他们的敌人在同一个战线,他们同样也可以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栏里待宰的畜生。
“好。我答应你,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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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饭的村民把饭菜放下,一声不吭地退出去,重新把门从外面锁上。
虽然村里还是照旧送饭过来,沈外生却没有胃口吃,从中午到现在他只是喝了几杯花茶。
沈将安对乌乌倒是信任,完全没有对眼前的事态担忧,吃了点东西,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沈外生还坐在桌子前思索。
辜尨为什么要陷害他们?
村长又为什么要纵容辜尨陷害他们?
吴二乔到底是谁杀的?
他不知道“陷害”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只要他们这条命还在,洗脱罪名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只有洗脱罪名他们才不会授人以柄,只有洗脱罪名乌乌才会放心帮他们换魄……
沈外生眼神虚虚落在木窗撑开的缝隙处,嘴里无意识地咬着指节。
窗缝泄露出的阳光铺在窗沿,随着时间变换方向。
残红的光线沿着窗沿在爬动中逐渐变深,再变深,然后逐渐变暗……随着屋内蜡烛被沈将安点亮,透进窗缝的光辉彻底消失。
天色这么暗了,乌乌怎么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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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有八目昙纹样的灯笼在暮色中发出明亮的光辉,随风飘动,挑着八角的流苏轻轻摇曳。
乌乌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匾额,端着茶壶推门走进去。
绕过前院巨大的香炉径直走进正殿,她的身影没有在正殿内停留,而是从正殿后门穿出,经过殿后的院子,往院子后进的厢房走去。
推开镂刻着八目昙纹样的房门,屋内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见到乌乌连忙站起来迎上来。
“乌乌!你来了!”
“阿席,我听送饭的人说你们又没吃多少东西?”乌乌忧心地目光掠过眼前的两人,“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昨晚的长龙宴也没让你们过去……”
“没找到呈画,我们也没胃口。”站在一旁戴着眼镜的男子开口。
“菜一直给你们留着,等有胃口了再吃,先喝点安神的花茶吧。”乌乌说着给两人倒茶。
阿席接过茶水,回了乌乌一个安慰的眼神。
“呈画失踪那晚我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从沙子里钻出来一样……”戴眼镜的男子捂着自己的头低声嘟念。
“林琅,你别瞎想了!”阿席及时打断他的话,“肯定是你做梦呢,那晚我也睡得很晚,我怎么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林琅的房间就在阿席隔壁,如果真的有声音,没可能林琅听得见阿席听不见。
林琅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乌乌的茶杯递过来,他才大梦初醒般地去接,“我觉得呈画肯定还在村里!他不可能自己离开,更不可能连辟忧灯都没带就出去……乌乌,村里没有人说见过呈画吗?”
乌乌摇摇头。
“这不可能!他要是在村里怎么会没人知道?除非……除非是有人杀了他!他们把他藏起来了,所以我们才一直找不到!”
“你怀疑谁?村里有谁跟你们有什么过节吗?”乌乌问。
“我不知道……我没有得罪他们,我不知道呈画有没有得罪他们……”
林琅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乌乌顺顺他的背安抚他,“既然你觉得村里有人要害你们,这段时间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找人的事交给我。昨晚又死了个村民,村长跟几位族长刚在祠堂族议完追查凶手的事,村里这段时间实在不算太平,你们这段时间就不要随便出去了。”
林琅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自从找不见了呈画,他的精神状态就变得很差,时常神游天外。
“……说不定再等等他就自己回来了呢。”阿席也紧跟着安慰。
虽然阿席这么说,但在座的三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晚上没回来还有可能找得到,几天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十三山里满是瘴气,起雾不分日夜,深林里究竟藏了多少可怕的东西更是不得而知。
要是人私自出了村子,又没有辟忧灯辟瘴引路,肯定就困死在山里了。距离他失踪过了这么久,别说人能不能回来,尸首都不一定还完好。
明知这样的情况,再为这件事奔走也是白费功夫。
林琅总觉得呈画不会蠢到不带辟忧灯跑出去,那天晚上他听到呈画的房间传来异响,当时他正困得厉害,也就没多想。
后来的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有规律的沙沙声,好像什么东西在沙土里钻进钻出。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待在这里‘它’会庇佑你们的。”乌乌说。
村里有人想杀他们,只有听乌乌的话待在山君殿才是安全的。
要是为了别人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太不明智了。
“乌乌说的对。呈画失踪,村里又这么不太平,我们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阿席说完这句话,凑到林琅耳旁低声道,“别忘了咱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林琅听了阿席这话,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其实找呈画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谊”,兄弟算什么?在性命和荣华富贵面前都得往后靠。
林琅只是害怕,害怕跟呈画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等事情一成咱们立马走。”阿席随后叮嘱他。
“……好。”
叮铃——叮铃——
解忧铃的声音此时从外面传来。
“你最近精神这么差,喝了茶早点休息吧。”阿席拍拍林琅的肩膀安抚他。
林琅扶起眼镜揉了揉眼睛,他最近确实精神太紧绷,也许真的是神经衰弱导致的幻听或者是噩梦?
“嗯,阿席你也是。还有乌乌,时间不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琅最后跟阿席和乌乌打了个招呼,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乌乌把茶壶放回托盘里,正要端起来,阿席却牵住了她的衣角。
阿席仰起头,“你不留下来吗?”
他浅色的眸子微眯起来,像只讨食的猫。
阿席的样貌在男人里算是很出众的,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也很会利用这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的眼睛是一件在感情中很好用的利器,乍一看起来感觉人木木的,但是只要他把眼睛眯起来,就会显得无比真挚。
但是乌乌最喜欢的是阿席的嘴唇,是漂亮的粉色,带着欲语还休的多情。
乌乌明白了阿席的暗示,眼神从他嘴唇上移开,扑哧笑出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脑袋,“呆瓜!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这种时候你还这么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