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里的罪案》王知远

3、消失的恋人

　　雨后的台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混合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气，甜腻中透着一丝凉意。沈清源站在警局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城市，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滩滩未干的血迹。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杯子里的咖啡早已凉透，像她此刻的心情，沉甸甸地坠着。

　　陆星河。

　　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扎在她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她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上是陆星河的社交媒体主页。照片里的他，背着相机，站在雪山之巅，逆光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仿佛真的在追逐灵魂的归宿。配文是：“流浪，是为了寻找灵魂的归宿。”

　　“流浪？”沈清源嗤笑一声，指尖在触控板上划过，放大那张照片。雪山的背景虚化得恰到好处，人物的神情也拿捏得精准，像一幅精心构图的艺术照，却透着一股刻意的疏离感。“叫小蔡过来。”

　　技术警员小蔡很快推门进来，黑框眼镜上还沾着没擦净的咖啡渍。他接过沈清源的指令，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的代码如流水般滚动。“警官，这个陆星河很有意思。”他调出一串数据，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他自称自由摄影师，社交媒体上的人设是‘流浪诗人’，但实际频繁更换城市和职业。三个月前，他以‘纪录片拍摄’的名义接近沈婉婷，声称要拍摄‘豪门千金的另一面’。”

　　“纪录片？”沈清源挑眉，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有成品吗？”

　　“没有。”小蔡摇头，调出几段零散的视频素材，“他只拍了一些沈婉婷的日常片段，大多是偷拍视角——她在花园里看书，她在窗边发呆，她对着镜子抚摸孕肚……角度很隐秘，像是在收集什么证据。”视频里的沈婉婷穿着真丝睡袍，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沈清源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爬上脊背。她拨通了沈婉婷闺蜜林晓晴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女孩带着鼻音的声音，眼睛显然是哭过的：“清源姐？你找我？”

　　“晓晴，婉婷生前有没有提过陆星河？”沈清源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些。

　　林晓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婉婷……她很迷恋陆星河。她跟我说，陆星河是她的‘灵魂伴侣’，是唯一懂她的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羡慕，又夹杂着不解，“她还……还炫耀说，陆星河答应娶她，说要带她离开沈家，去过自由的生活。”

　　“娶她？”沈清源的眉头皱得更紧，“那陆星河知道她怀孕的事吗？”

　　“知道。”林晓晴的语气肯定，“婉婷说，她把怀孕的事告诉陆星河了，陆星河很激动，说这是他们的‘爱情结晶’，还说要给孩子取名叫‘星野’，说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清源姐，婉婷真的会是自杀吗？她死前明明那么开心……”

　　沈清源没有回答。自杀？一个等着爱人带自己远走高飞、期待着孩子降生的女人，会自杀吗？她心里一阵冷笑。远走高飞？爱情结晶？听起来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而沈婉婷，不过是戏里的一个角色。

　　“那他们的聊天记录呢？”沈清源问。

　　“都被删了。”林晓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婉婷的手机被格式化了，所有聊天记录都没了。我之前还跟她聊过陆星河的事，结果第二天手机就打不开了。”

　　沈清源皱起眉头。删除聊天记录，格式化手机，这不像一个即将结婚的人会做的事。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掩盖。

　　回到警局，她让小蔡检查沈婉婷的云端相册。经过一番破解，他们发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照片——一张胎儿的B超照。

　　照片的画质并不算清晰，黑白影像中，胎儿蜷缩在羊水里，头颅轮廓隐约可见，脊柱如一串细小的珠子排列，胸腔微微起伏，仿佛在无声地呼吸。最引人注目的是胎儿的一只小手，五根手指纤细而分明，掌心微微张开，像是一朵在深海中悄然绽放的花，脆弱又倔强。照片的右下角，印着医院的名称和拍摄日期——正是沈婉婷怀孕五个月时的检查。

　　然而，照片下方的附言却让整个画面蒙上了一层阴霾。陆星河的留言只有短短几个字，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刺入沈清源的眼底：“我们的筹码。”

　　“筹码？”沈清源盯着那两个字，心里的寒意越来越浓，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她终于明白，陆星河接近沈婉婷，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钱。他利用沈婉婷的孤独，编织了一个浪漫的谎言，让她深陷其中，然后……用她的怀孕作为筹码，敲诈勒索。

　　“这个混蛋！”沈清源一拳砸在桌上，咖啡杯被震得跳了起来，凉透的咖啡洒在桌面上，像一滩绝望的泪痕。

　　江晚的电话打来时，听筒里传来她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清源，我查了一下‘漂流瓶人格’的案例。这种人，往往善于伪装，用浪漫和激情吸引受害者，然后……利用受害者的弱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弱点？”沈清源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江晚说，“沈婉婷的弱点，是她的孤独，是她对自由的渴望。陆星河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他才能轻易地接近她，控制她。他给她画了一张‘自由’的饼，让她心甘情愿地跳进陷阱。”

　　沈清源沉默了。她想起沈婉婷的日记，想起她对“自由灵魂”的向往，想起她对陆星河的迷恋。她突然觉得，沈婉婷的死，不仅仅是一场谋杀，更是一场悲剧。一场被谎言和欲望吞噬的悲剧，一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女人，以为抓住了救赎，却不知那是通往深渊的绳索。

　　“清源，你要小心。”江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这种人，往往很危险。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我知道。”沈清源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任何人。”

　　她挂断电话，指尖轻轻拂过电脑屏幕上陆星河的照片。雪山的背景依旧壮阔，他的笑容依旧灿烂，但在沈清源眼里，那笑容却像一张撕不破的面具，面具下，藏着最冰冷的算计。

　　陆星河，你逃不掉的。

　　因为，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而谎言，终将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