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环山》草宝木

9、微信

　　药店外，钟寒山提着一袋子处理跌打的药品，把手中新买的水拧开递给坐在长椅上的杏秋水，“把伤口上的灰尘冲一冲。”

　　杏秋水颤颤巍巍的用水冲洗，擦伤破皮的手使不上力气，握在手中的瓶子子好像下一秒就如风中落叶般跌落了。

　　钟寒山拿过水，“我来吧。”

　　“手。”

　　杏秋水将手捧起，他细致的将杏秋水手上腿上都淋了一遍，又问：“药能自己上吗？”

　　她小幅度的点点头，就要拿袋子里面的碘伏。钟寒山无声的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擦伤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尤其是两个膝盖，创面称得上可怖。

　　可能是受惊吓的那个劲没缓过来，杏秋水整个人乖乖的，让伸手就伸手，让屈腿就屈腿，连痛呼声都小小的，刚冒个音就被掐断了。

　　钟寒山动作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他一面涂一面观察女孩的反应，防止弄疼她。

　　杏秋水眼眶氤氲一片，眼泪一直忍在里面，眼尾都红了一片。

　　他以为是怕掉眼泪失了面子，语气难得温和：“你想哭就哭吧，因为疼痛流泪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

　　她忙哽咽说话：“我没、没有要哭……”

　　“你别讨厌我。”

　　钟寒山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那几句话的威力这么大，在杏秋水心里的形象已经是一个连她的眼泪都不能忍受的凶神。

　　“我不会讨厌你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之前说过最讨厌在你面前掉眼泪的人，我怕你也讨厌我，我已经够惹你烦的了。”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掉进泥坑的小猫，弄得满身狼狈，又怕被嫌弃，只敢躲在门后偷偷观察。

　　钟寒山确信自己没有说过这种话，别人的眼泪，自己有什么权利剥评判，因着自己的原因让人家受伤了，要是连流泪都不允许，那未免太苛刻了。

　　杏秋水断断续续的讲了之前听到的那个传闻。那件事钟寒山早就不记得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是之前一个女孩和他表白被拒后当场哭了。

　　人前的面子最为重要，大多数人可能被拒绝之后，会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有回去偷偷才会哭。

　　但可能是个漂亮女生，从小宠着长大的，第一次被人拒绝，不太能接受。

　　大家都默认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拥有被人喜欢的权利，那天钟寒山就一直被人追着问为什么要拒绝，他刚开始还耐心回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后来被问烦了才随口说了句因为她哭了。

　　没想到事情到最后演变成钟寒山不喜欢别人流眼泪。

　　钟寒山耐心的说：“你哭吧，我不会讨厌你的。”

　　“真的。”觉得没有说服力，他又补了一句。

　　“真的吗？”

　　装了许久的眼泪这才倾泻而下，杏秋水哭也无声，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偶尔憋不住了才发出一点气音，鼻头和脸颊都红了一片。

　　现在的杏秋水就如被雨珠滚过的花瓣，形容可怜，又幽然生香。被被蒸腾出来的香味，似有似无着萦绕着钟寒山，她头顶上花苞似的丸子头也轻轻颤动着，像是诉说着暴雨的摧残。

　　杏秋水焦灼地咬着嘴唇，不安的说：“他们会不会再来堵我呀，我家里人最都出差了，我都是一个人上下学，刚刚搬来着也没几个认识的人，这可怎么办？”

　　钟寒山上着药，头也没抬：“不会的，他们被我打过一顿了，没有那个胆子。”

　　“可是他们威胁过我，说我肯定是住在附近小区的，还记住我长的样子子，我好害怕。”

　　钟寒山沉思了半晌说：“你微信给我吧，每天上下学我们一起走，晚上我在校门口等你一起，你什么时候出来给我发消息，先观察一个星期，看会不会有人堵你。”

　　“真的吗？”杏秋水高兴得差点维持不住面上可怜的表情。

　　她压住作乱的嘴角，无辜的说：“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是我让你陷入了这样危险的境地。”

　　杏秋水生怕他反悔了，赶紧拿出手机添加钟寒山的微信。

　　确保加上之后，她才问：“你真的觉得是自己的过错吗？本来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就像你说的，你没有义务帮助我，趁着这个手机还能甩掉一个讨厌的跟屁虫，这怎么看都不是你的错。”

　　她是真的很好奇。

　　钟寒山手上动作未停，声音低低的说：“我本意不是如此的。”

　　不受伤害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伤害本身，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杏秋水知难而退，如果再从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只是会再找一个合适的时间。

　　“而且就算不是你，碰见有人被欺负，我也会去帮助他。”

　　杏秋水吸了吸鼻子：“我刚刚在那个巷子里面都快绝望了，我不仅没有要到喜欢的人的微信，还被讨厌了，现在人还要被打，钱也要被抢，我怎么这么倒霉呜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喜欢你了。”

　　钟寒山眼里翻涌着浓重的情绪，不知道是在问杏秋水还是在问自己：“对啊，喜欢我有什么好的，除了这个姓和这个脸，还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可是你还是出现了，你像个大英雄一样从天而降，你救了我。”她接着说。

　　钟寒山重重地碾着手中的棉签，什么时候罪魁祸首也变成了英雄？

　　“而且谁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脸！”虽然就是，杏秋水说，“你喜欢小动物，有爱心，人仗义，还会帮助受欺负的人，画画也好，会给崔奶奶她们画温馨照片，这样的人还不值得喜欢吗？”

　　她掰着指头数着钟寒山的优点，“我现在才刚刚认识你都能发现你这么多闪光点，等我以后再多了解一点肯定能挖掘更多。”

　　少女脸上泪迹未干，眼睛却的亮的出奇，这个亮不是自身发出的，是仿佛她面前就有个太阳，驱散了乌云暴雨，照亮了湿透的她。

　　“对不起啦钟寒山，我还是很喜欢你，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杏秋水诚挚的说。

　　她的喜欢向来如此，正如死灰中的一星炭火，只要有哪怕山中吹来一丝风，就算是冷风，也会再次燃烧起来。

　　钟寒山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尽力使自己看起来镇静，手上的棉签蘸了又蘸，棉花都泡发了，液体一点也没去到要去的地方。

　　最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他镇定起身，“我突然想起还……还有创可贴没有买。”一头又扎进了药店。

　　椅子上的孤零零躺着的袋子里，露出了创可贴包装的小角，杏秋水一扫刚刚的可怜狼狈，整个人鲜活起来。

　　她拿出手机冲镜头比了个v，笑容灿烂。拍好之后把照片发到了名为“登山计划”的群里，并配文“成功拿下男神微信！”

　　是福不是户：［？？］

　　是福不是户：［不是？你这伤怎么搞的？？是不是摔人家身上才讹到的微信？］

　　三分线：［你俩是不是打了一架，把钟寒山打赢了要到的微信？］

　　是福不是户：［不能吧，我承认你很强，但钟寒山也绝非扇贝。］

　　杏秋水都要被气笑了。

　　Apricot：［等我回去再好好和你们说！死亡微笑JPG.］

　　刚打完字，钟寒山就拿着新买的一包创可贴出来了，杏秋水连忙切换到柔弱状态。

　　“这个你就自己贴吧，贴好了我送你回家。”

　　“你不去打球了吗？”

　　“不去了，已经提前说过了，”他摇摇头，“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扶着你？”

　　杏秋水倔强的点头：“我可以。”

　　可以是可以，就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像是刚上岸的小美人鱼。

　　钟寒山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顺便把她的书包也接过自己拿着。

　　天气热都穿的短袖，难以避免会碰到皮肤，他忽视手上雪一样绵软的触感，目光盯着前方的路没有半分偏移。

　　杏秋水笑容灿烂，“钟寒山你怎么这么好呀，还主动帮助我！”

　　“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虐待伤患。”

　　“这样呀，哦对了，”她天真的发问，“我刚刚在袋子里找了创可贴，你是不是忘记买过了啊？”

　　旁边的人微不可查的停了停，钟寒山泰然说道：“哦，买的东西太多了，忘记了，不过这个也是消耗品，多买了也没事。”

　　“那你真细心呀！”

　　钟寒山把杏秋水送进了电梯没送到家门口，她回到家中，反手关上门。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没有兴奋的大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说来我听听。”

　　一道优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对着大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瞧着很年轻，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成熟女人的风韵，气场强大，普通的米白色沙发都被坐成了王座。

　　“妈妈！”杏秋水扑到女人身上，“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刘姨都没有告诉我。”

　　“我不来你都快忘了我了。”秦茵阴阳怪气的说。

　　“哪有。”杏秋水企图撒娇蒙过。

　　好几天没见，秦茵也是很想女儿的，嘴上怪罪着，眼睛已经在打量看杏秋水瘦了没，这一看就看出问题了。

　　她心疼的握着女儿的手：“怎么摔成这样了？你怎么弄得？”

　　杏秋水秀了秀肌肉：“就是碰上了几个小混混了，我教训了他们一下，我的实力妈妈还不清楚吗？”

　　秦茵瞪着眼睛说：“什么混混敢欺负到我宝贝头上！样子记住没，我非要叫他们少一层皮。”

　　“记住了记住了，肯定会狠狠教训他们的，不过说到底都怪爸爸，当初建这个小区的时候都不拆附近的巷子，里面迷宫一样，我就是在那里面碰见的。”杏秋水说。

　　秦茵摸了摸她脑袋：“我会给你爸爸说的，你爸爸他这几天忙，所以今天就我来看你，你也是，好好的家不住，非得一个人跑这来吃苦。”

　　杏秋水抱着她：“这里很好的，我每天还能多睡一会。”

　　秦茵无奈的笑了：“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