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朝异闻录》忆梦者

2、神鹿篇

　　玄的居所并非季青临想象中仙气缭绕的洞府，而是一座依托巨大山腹建成的木石厅堂，宏大、古朴，充满了被岁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

　　玄将他丢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角落，便不再理会，自顾自走到厅堂中央的火塘边坐下，闭目不语。跳跃的火光在他琉璃般的眼底明明灭灭，也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

　　季青临蜷在温暖的兽皮里，冻僵的四肢渐渐回暖，怀中的密旨却像一块冰，抵着他的心口。光宗耀祖，入主兰台……那是他寒窗十载、在官场小心钻营梦寐以求的位置。如今，机会就在这头神鹿身上。

　　“呀！生面孔！”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

　　季青临抬头，见一个穿着鹿皮短褂、额生小小玉色鹿角的少年端着一只陶碗蹦跳过来，眼睛亮晶晶地满是好奇。“你是从山外面来的？给，喝点热汤暖暖！”

　　少年热情得让他不知所措。他接过陶碗，热汤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

　　“我叫阿七！”少年蹲在他面前，话匣子打开，“玄哥很少带外人回来，你一定是特别的！”

　　特别？季青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大约是特别容易捏死，或者……特别适合作为猎物。

　　陆续又有几个部族成员过来，多是好奇打量，送上些果干或毛皮，目光纯善。他们的热情像这山腹中的炉火，质朴而温暖，与他熟悉的、充满算计的京城官场截然不同。季青临端着碗，有些僵硬地应对着，那份密旨带来的负罪感，在此刻愈发清晰、尖锐。

　　他偷偷看向火塘边的玄。对方依旧闭目，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但季青临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冰冷的意识始终笼罩着自己，那是玄的监视，如同蛛网，悄无声息。

　　“玄……他一直是如此……沉默么？”季青临忍不住低声问阿七。

　　阿七挠挠头：“玄哥是守护者嘛，要操心整个部族和这片雪原的灵脉平衡，压力很大哦！他以前……” 少年忽然噤声，小心地瞟了玄一眼，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以前？

　　季青临心中一动。这个强大、冷漠得像雪原本身的男人，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深夜，待厅堂内鼾声轻微响起，季青临借着火塘的微光，悄悄展开了那卷密旨。朱红的玺印在火光下宛如一滴凝固的血。

　　“……寻得九色神鹿，取其鹿角或精血……赐兰台令，光耀门楣……”

　　“在看什么？”

　　玄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冰冷刺骨。

　　季青临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将密旨藏入袖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僵硬地转身，对上玄那双在黑暗中流光溢彩、却无一丝温度的眼睛。

　　真言咒在脏腑间隐隐躁动。

　　玄的目光掠过他藏匿密旨的衣袖，并未戳破，只是极淡地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比冰雪更冷。

　　“季大人，”他用了这个称呼，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雪原的夜晚很长，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