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情绪的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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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靠近广场的“安全区”，冰冷的夜风并未能吹散林遣心头的凝重。谢渊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脑海中镌刻下“变量”、“火种”、“钥匙”、“深渊”这些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词汇。
那个黑衣男人，谢渊，像是一座亘古矗立的冰山，仅仅展露了一角，其下隐藏的庞然与深寒，令人心悸。他自称“观察者”，观测“变量”。那么，自己在他眼中，究竟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奇特的“变量”，还是一个随时可以清理掉的、不稳定的“错误”？
林遣靠在一栋建筑冰冷的墙角阴影里，缓缓滑坐在地。泪水已经止住，但眼眶依旧酸涩胀痛，喉咙里还残留着哽咽后的干涩。过度使用【观测之笔】和精神高度紧张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但他的大脑却异常活跃。
恐惧吗？
是的，无论是镇长那冰冷的恶意，还是谢渊那深不可测的压迫感，都带来了真实的恐惧。
但与之并存的，是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他终于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表层之下，那涌动着的、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的暗流。这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就是这双手，刚刚对系统的规则结构进行了微观的干扰。虽然微不足道，虽然险些引来灭顶之灾，但这证明了“涂改”的可能性。
“钥匙……”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谢渊警告他，在找到“钥匙”之前，不要深入探寻。但这警告本身，就像是在饥饿的野兽面前悬挂了一块鲜肉。
他闭上眼，尝试感应意识深处的【观测之笔】。笔身依旧沉寂，之前强行催动和最后的结构干扰几乎耗尽了它所有的能量，剧本价值也早已归零。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经历了与谢渊的接触，尤其是听了他那些蕴含信息量的话语之后，笔身那冰冷的质感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仿佛……沾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属于“未知”的气息。
是因为接触了更高层次的存在？还是因为“变量”的身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认证”？
他需要能量，需要“剧本价值”来恢复和强化【观测之笔】。玩家们是他目前最稳定的“价值”来源。
想到玩家，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李娜那张写满同情和信任的脸。一颗已经埋下的、优质的种子。
天边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白天的“微笑小镇”会换上另一副面孔，更加光鲜，也更加虚伪。他必须在天亮前，调整好状态，重新戴上那副温顺怯懦的面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依旧有些紊乱的心绪。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腰间的灰雾小瓶——那个“情绪垃圾清运工”的标准配置。
瓶子似乎……比之前稍微凝实了一点点？瓶身那层灰雾仿佛在极其缓慢地流动，瓶底隐约能看到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沉淀下来的暗淡色泽。
是了。
夜晚的惊心动魄，他自己的恐惧、后怕、兴奋，以及玩家们散发出的浓郁负面情绪……这些是否也被小瓶吸收了一部分？
他心中一动，尝试像感应【观测之笔】一样去感应这个小瓶。
一种混沌的、混杂着恐惧、焦虑、绝望的微弱波动从瓶身传来。这些情绪能量极其稀薄且混乱，远不如【观测之笔】解析出的“剧本价值”纯粹，但……它们似乎也是一种能量。
【观测之笔】能否吸收这种能量？
他集中精神，引导意识深处的黑色钢笔虚影，尝试去触碰腰间的灰雾小瓶。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震颤从笔身传来，带着一种明显的……排斥和厌恶感。仿佛在嫌弃这种低劣、浑浊的能量。
不行吗？林遣微微蹙眉。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在【观测之笔】排斥的同时，笔身似乎自发地过滤、提纯了那一丝被引动的混乱情绪，将其中最精粹的、关于“恐惧未知”和“打破规则”的一丝意念剥离了出来，极其缓慢地、如同海绵吸水般吸纳了进去。
而剩余的大部分浑浊能量，则被排斥在外，依旧留存在灰雾小瓶中。
虽然只有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观测之笔】那沉寂的状态，似乎真的因此有了一丁点难以察觉的松动！
有效！
虽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这意味着，除了通过观测和影响剧情获取“剧本价值”之外，他还有另一种途径，可以缓慢地补充【观测之笔】的能量——吸收并提纯情绪能量，尤其是与他“变量”特质共鸣的，诸如对未知的恐惧、打破规则的渴望等情绪！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暖心旅馆”的方向。玩家们，尤其是经过他昨晚“表演”加深了印象的李娜，无疑是一座座亟待开发的情绪矿藏。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镇开始苏醒。窗后那些标准的微笑再次出现，街道上也开始有了零星“居民”的身影，一切都如同精密仪器般，按照既定的程序开始运转。
林遣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脸上迅速切换回那副带着些许疲惫和怯懦的温顺表情。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尽职尽责的清运工。
他需要开始他白天的“工作”了，顺便……去看看他那些可爱的“羔羊”们，经过昨晚的惊吓，状态如何。
他首先走向小镇中心的广场，那里是负面情绪容易积聚的公共区域，也是他“工作”的主要场所。同时，那里距离暖心旅馆不远，容易“偶遇”玩家。
果然，当他慢悠悠地“清理”着广场上那些无形的情绪碎片时，看到了从旅馆方向走出来的玩家五人组。
他们的状态比昨晚分开时更加糟糕。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笑容僵硬而勉强，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惊惧。王猛的眼神更加暴躁，赵明更加沉默警惕，周芳努力维持着镇定却难掩疲惫，孙强几乎缩在赵明身后，而李娜，则是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广场边缘“工作”的林遣。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带着一种看到“自己人”的安心感，但随即又化为担忧。她下意识地想朝林遣走去，却被周芳轻轻拉住了手臂，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林遣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故意没有立刻看向他们，而是专注地低头“清理”着地面，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直到他们走近了一些，他才仿佛不经意间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疲惫和苍白的微笑，朝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与李娜对视的瞬间，刻意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关切和后怕的情绪，然后迅速低下头，仿佛不敢与他们对视太久，继续着他的“工作”。
这个细微的互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娜心中荡开了涟漪。他果然没事！但他看起来好虚弱，好害怕……他一定是因为昨晚救我们，被训斥或者惩罚了！
内疚、感激、同情，以及一丝同病相怜的情感在李娜心中交织，让她对林遣的信任和好感度再次飙升。她甚至觉得，这个脆弱的NPC，可能是他们在这个恐怖小镇里唯一可以稍微依靠的“自己人”。
【感知到强烈“同情”、“信任”情绪波动，来源：李娜。】
【感知到“焦虑”、“怀疑”情绪波动，来源：王猛。】
【感知到“恐惧”、“依赖”情绪波动，来源：孙强。】
【感知到“分析”、“观察”情绪波动，来源：赵明。】
【感知到“担忧”、“谨慎”情绪波动，来源：周芳。】
腰间的灰雾小瓶传来一阵比白天明显活跃的吸力，而意识深处的【观测之笔】，也仿佛汲取到了极其微弱的养料，那丝松动感似乎又明显了一丁点。
效果显著。林遣垂下眼睑，掩饰住眸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玩家们没有过多停留，他们似乎有明确的目标，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朝着与昨天艾拉婆婆家相反的方向——小镇的东侧走去，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型的集市。
林遣没有跟上去。过犹不及。他已经成功加深了李娜的印记，并在其他玩家心中留下了“神秘且可能有用”的印象。现在，他需要去做点别的事情。
他记得，在【观测之笔】解析出的“花田真相”碎片中，除了地底的“心核”和缠绕人形的根系，还有一个画面——盛放的月季花蕊中央，隐约浮现出扭曲痛苦的人脸。
那些被“净化”的人，他们的意识或者灵魂，是否并未完全消散，而是以某种形式，存在于那些月季花之中？
如果……如果能接触到一朵这样的“人面花”，是否能从中解析出更多关于“净化”过程、乃至“心核”秘密的信息？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
他抬头望向西侧那片被浓郁花香笼罩的月季花田。白天，那里是小镇的“圣地”，是和谐与美好的象征，禁止任何人靠近打扰。但作为“情绪垃圾清运工”，他的活动范围相对自由，或许……有机会靠近边缘？
风险极大。镇长和巡逻队对花田的重视程度毋庸置疑。但收益也同样诱人。
他摸了摸腰间的灰雾小瓶，又感应了一下意识海中那支沉寂但似乎渴望能量的【观测之笔】。
赌一把。
在找到谢渊所说的“钥匙”之前，他需要尽可能多地积累力量和情报。
他调整方向，不再跟随玩家，而是看似随意地、沿着一条迂回的路径，朝着小镇西侧，那片绚烂而致命的花海，缓缓走去。
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映出他单薄的身影和脸上那副温顺无害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微笑的面具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疯狂与决意。
他要去触碰那些微笑之下的……痛苦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