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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活傀儡 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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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众人上下扫了一眼后,吕绥牵着疤痕勾起一个狰狞的笑容:“四不该讲婚姻差去李建,把孩儿当就了污泥来沾~五不该听信那小人暗荐,老爹爹你何不再详再猜~六不该差张千去杀家眷,真好似龙藏海如临深渊~”
他从远处唱起《罗汉衫·劝父》,扭动着身躯向众人走去。
吕绥围着几人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上官霆面前浅浅鞠了一躬:“上官公子,不知我今日这几段戏,唱得衬不衬你的心啊?”
上官霆大笑一声:“吕绥啊!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家主。”
他用手掌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常思危。
“尊夫人好。”吕绥盯着常思危笑道。
“久仰吕公子大名,今日幸得一见,果然才气横秋。”常思危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接着,上官霆把余下各人一一介绍给了吕绥,众人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沈时渊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心想,该来的早晚会来,这条诡谲恐怖的故事线,在众人今晚的推动下,终于正式展开了。
第二天上午,沈时渊在前厅见到了前些日子来闹事的人——正是大理寺卿欧阳尘。
偌大的前厅里,江晔清和欧阳尘端坐于太师椅内,沈时渊则站在方几旁,为二人端茶倒水。
欧阳尘接过沈时渊递来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里面的西湖龙井,随后开口道:“江公子,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身?”
江晔清淡笑道:“不着急。”
欧阳尘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江晔清道:“失踪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着急!!”
“欧阳大人,你在别人的地盘还这么嚣张,不怕今日有来无回么?”江晔清抬眼,十足狠戾地看着他。
欧阳尘用力甩了下袖袍,压着怒气坐了回去。
三人各自无言共处一室一个时辰后,江叔走了进来:“公子,一切准备就绪了。”
绥园。
“江公子,咱们不是去找人吗,你带我来看戏做什么?”马车里,欧阳尘满脸不耐烦地问道。
沈时渊瞥眼看了下江晔清,发现他此时正挑起半边帘子全神贯注地盯着绥园门口,根本没心思搭理欧阳尘。
见江晔清不回答自己,欧阳尘耐不住性子腾地一下就要往马车外冲,却被江晔清极大的力道拽了回去。
“你想死是不是?!”江晔清怒道。
这边欧阳尘也正怒火中烧,毫不示弱地回击:“江公子!当初我求佛无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我还以为呢,我还以为你那一招定罪人的招式能救我儿子。哼,真是可笑,你从始至终,心里根本就没有过帮我的诚意吧江公子。这段时间所有叨扰,我不麻烦您江大公子了!!我自……”
“嘘!”欧阳尘还没输出完怒火,便被沈时渊打断了,因为他听到了吕绥的声音……
“猛然间跌落在森罗境,眼见得尸横血飞进,求上苍怜悯我老少二人,一路上万不要祸横生。前面抱药箱者休走。将军你拦我所为何事?”
江晔清再次掀起帘子,看到了吕绥正从绥园走出来,手上提着个四肢扭曲的傀儡,边走边唱边舞动傀儡。他就这样一路走到一辆马车边,坐了进去。
见那马车驶动了,江晔清对此刻坐在外面的江叔道:“跟着他。”
紧跟着吕绥的马车被江晔清早早布下了结界,此刻正隐匿于世人、藏在暗中前行着。
最终,吕绥在城郊一处木房边停下了。
待他进入木房后,马车内的三人一起出来了。
刚下马车站直身体,沈时渊就被这里的景象震惊到了。
他瞬间想到了原著里对此地的描述……
原著里将此地描写得画面感十足,但文字终究只是文字,无论作者将场景刻画得多么细致生动,都远不及亲眼目睹时给人带来的极强冲击力。
沈时渊带着自己睁大的双眼来回扫视着这片地方。
这里没有人迹、寸草不生,大片大片的土地干裂成无数小块,让人走在上面心惊不已,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没走稳,就会踩碎脚下的土地,最终坠入万丈深渊、被埋入硬土块堆砌成的地下墓穴。
广袤无垠的枯土地上,看不到一点生机,只有一个孤零零立着的小木屋,像被遗忘在这片土地的孤魂野鬼一样,常年阴郁孤独地站在这里,引诱每一个不幸看到它的人走向人间炼狱。
而这不毛之地,便是云都城郊被遗忘的一个村落。
云都城郊与城中完全是两幅模样,因为这里在十几年前经历过一场极为惨淡的饥荒。
成合六年,天降大旱,城郊土地干涸,农民损失惨重。一时间,这被朝廷遗忘的城外远郊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与此同时,皇宫里夜夜笙歌,高官贵族在觥筹交错间,高谈心系苍生、阔论赈灾济贫。
在一众被利益蒙蔽双眼的官宦贵族里,吕钦如一股清流,在了解到城郊百姓的无措与绝望后,主动请缨前往城郊。
吕钦出身贫寒,入仕途后也不随波逐流,在各层大大小小官宦贪污腐败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拒绝他人的讨好。可朝中之人哪个不精明狡黠,对一个人冷脸贴热屁股还被鄙夷久了后,自然就反感起来。
因此,朝廷上下在得知吕钦要前往远郊后,都沆瀣一气向皇帝打小报告。那一国之主高翀本就是昏庸无能、成日花天酒地的无能之君,听信谗言后,直接对城郊灾害饥荒更加不管不顾,最后甚至直接当没了这个地方、没了吕钦这个人。
而吕钦,在到达城郊看到那惨绝人寰的景象时,便全心全力投入了救助百姓中。他用自己为官多年的积蓄,给这里幸存的百姓延续了大半年的生命。
在这大半年里,吕钦自力更生为自己搭建了一个小木房,还收养了一个孤儿,并给他取名为——吕绥。
吕钦是在一口枯井旁遇到吕绥的。那天,吕钦在村落里为百姓四下搜寻水源。从城内运输粮食到城郊还称得上容易,相比起来,水的运输工程就显得格外困难,不仅要克服遥远的路程、半路打劫的土匪强盗,还需要上级能够提供足以承载水的重量、足够严密封锁水的流动的盛水工具的盛水工具。
可朝廷上上下下,千百号人,却没一人愿意帮他。于是他只能祈祷,这荒芜的村落里,还有能够维系百姓生命的水源。
于是吕钦找到了那口被吕绥当作救世主的枯井。
二人初见时,身量看起来五六岁的孩童浑身赤裸着站在井边往下望,他似乎是渴得难耐,平了命地要往下面爬。吕钦见状况危险,一个箭步上去把男孩捞进怀里。
那孩童被吓到了,在吕钦怀里一阵扑通,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可男孩越是挣扎,吕钦抱得越紧,他生怕自己片刻的松懈会让男孩转瞬就窜进井里。
挣扎了一会儿后,本来就饥饿瘦弱的男孩浑身卸了力,一动不动任由吕钦抱着。
见怀里的小孩儿不动弹了,吕钦先是心生一惊,接着赶紧低头看去,在确认男孩还活着后,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他看着男孩的眼睛温柔地笑道:“别怕。”
这天,吕钦把小男孩领回了家,给他洗了个热水澡、做了套合身的衣服、下了锅只有汤水和盐味却被男孩瞬间吃见了底的面。
晚上,吕钦抱着小男孩躺在床上,一脸认真严肃地说道:“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拧着眉头左思右想了半天,突然瞪大眼睛喜道:“就给你取绥字好不好?希望这个字能给你带来真正的平定。”
这一“绥”字,在吕钦心里或许不单单是给予养子的一个名字,也是他内心深处对这片困苦之地的美好愿景。
在后来的日子里,白天吕钦带着吕绥一起去给百姓发粮食,到了晚上,吕钦教吕绥诗词歌赋。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吕绥带着疲惫的腔调摇头晃脑地念道。
“好好读!”吕钦轻轻敲了下吕绥的脑袋,一脸严肃。
“爹,我真的太困了……”吕绥直接趴倒在桌上闭起眼睛。
“唉,最近你跟着我四处奔波筹粮,确实是该累着了,今天就不学了,早些歇息吧。”吕钦心疼的摸了摸吕绥的脑袋,然后把这小小的身躯抱到了床上。
又一晚,吕绥在吕钦温暖的怀抱里睡得香甜无梦。
吕绥这一觉睡到了翌日正午,起床后他发现吕钦不在,想到应该是到了发粮的时辰,于是便哼着自己用论语编成的小曲儿去找爹爹。
他走了很久才走到自己平日和爹爹一起发粮的地方,却见众人没有像往日一样排起长队,而是围着什么争相抢着。
他正疑惑着,突然听到人群中心的嘶吼:“救命啊!!疼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救命!!!不要吃我!!啊啊啊啊————”
吕绥心中大惊,这是!这是爹爹的声音!!
他赶紧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向人群砸去,其中一人被砸到后朝吕绥看去,紧接着,整个人群都回头盯着吕绥。
几十张五官各异的脸上表情确是刻画得一模一样,他们两眼空洞地盯着吕绥,均是双唇微张、嘴角沾着唾液。那呆滞空无的状态,活像一群没有感情和血肉的木头人。靠近中心的几位,有的满嘴血迹,有的则是下半张脸都被染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