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在乱世的生存实录》栀子仙

5、芜青的生存之道

　　回到住处的幼女一五一十交代了今日发生之事，芜青公子不见半点夸奖，不过这也正常，幼女没什么意外的，只是没想到，芜青公子还冷笑一声，讥讽道：

　　“那清高一世，不结党不营私的柳丞相，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不收徒的想法，如今还不是被那些世家权贵逼得给打破了。”

　　他的话语不知道是在嘲讽丞相，还是在嘲笑那些世家们，不过幼女觉得，芜青公子对丞相是心里有钦佩之意的，更多的是可惜和惋惜，也有点对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怨念。

　　“可柳丞相不是说了只收一人吗？”幼女不解反问道，她进一步靠近芜青公子，却并不亲昵，两人并无母女情分，也无师徒情谊。

　　“我记得他对收徒弟这件事情，前年就松口了，只是一直陆陆续续在见世家子弟没有结果，我还以为他是推脱之词，不会收徒了。”

　　芜青公子自顾自的说着，想到些什么后，弯着身子，指腹贴在幼女的脸上，有些冰冷，但幼女没躲，芜青公子的唇角抹着一点儿阴邪，接着说：“你且瞧着吧，过不了几天，陆家那大公子就会进了去。”

　　果不其然，没有几日，柳丞相便收了陆知则，陆家未来家主。

　　这天，许久未来的皇帝来了一趟停雨轩，他进门时瞧见了幼女，可脸上没有一点儿欢喜，径直掠过她而去，幼女也很识趣，平时皇帝来，她都会跑走，可这一次，她留下了。

　　因为前些天，她得知了芜青公子留在这里的原因，她想知道，芜青公子会怎样对待她恨的人，又是如何扮演另外一个人的。

　　芜青公子坐在院中，指尖拨弄着琴弦，偶然一个抬眼间，像是不经意，有些错愕，还弹错了一个音，她幽幽张口：“皇上如何来了？”

　　有怨念，但更像是颠怪。

　　音调也并不粘腻，反而是清冷的。

　　“朕来看看你。”

　　皇帝一见到芜青公子，眼里的复杂就瞬间涌了上来，喉间不自觉苦涩滚动，主动一步，坐到了芜青公子的身侧。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皇帝极爱芜青公子的侧脸，此时芜青微散发，半披发，依旧着青衣，淡雅高远，不加头饰和饰品，就那么干干净净的，像竹子和墨玉。

　　他侧靠着芜青公子，有一刻的贪恋，他刚想抬手抚摸芜青公子的脸，就瞥见幼女在偷看他们，他瞬间冷下脸来，不威自怒。

　　“出去！”

　　而他身侧的芜青公子并没有靠着皇帝，反而坐得笔正端正，腰背端直，她停止抚琴，抬眼间，和平时对幼女的怒斥不一样，反而淡泊温柔许多，似汩汩清泉。

　　她并未加阻拦。

　　幼女离开，她很佩服芜青公子，此时的她和平时的她，可以说完全不一样，她平日里虽也穿青衣，可脸上总是不耐烦和怒意，偶有的素淡也好像是冷漠和作壁上观，视万物为刍狗般的嫌恶。

　　她佩服她。

　　待到很晚了，幼女才回来，一回来便见到芜青公子又换回了以前的那副模样，不死不活的，毫无生气，她撑着头在喝酒，平生第一次没有在院子里看书，看似有些愁苦。

　　见门口有动静，芜青公子下意识瞥过去，见是幼女，她眉眼里有几分动容，似冰雪初融，再一瞬，她微微招手让幼女靠近。

　　幼女不自觉加快步子，直至站在她面前。

　　“母亲……”她规矩行礼。

　　芜青公子握着酒壶往嘴里硬灌了一口，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自嘲一笑，语气含夹着落幕，“你可知，我此生写过多少月亮的文章？”

　　“四篇。”幼女自小读的就是芜青公子所写所著的文章，对这些记得非常清楚。

　　“谢谢你。”芜青公子对着幼女恳切认真道谢，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幼女的肩膀，“我望你此后，不负我。”

　　说完那句话，还不待幼女反应，她便入了房门，而后迅速紧闭了。

　　那是幼女第一次见这样的芜青。

　　她不知道芜青公子叫什么，自从她生下来，所有人都喊她母亲是芜青公子，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之前幼女斗胆问过一次，可芜青公子却只是冷着脸，没有回复。

　　本以为今晚的聊天到此为止，哪知芜青公子又打开了房门，抱出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很大也很华丽，芜青公子垂着眸，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刚刚的青衣，换了一身红衣。

　　“你可知，我极爱红色，可我的衣裳却只有一件是红色的，全都是极讨厌的青色。”她的语气有些愤怒，掩盖不住的恨意情绪。

　　她强吐一口气，把这些负面情绪驱散，抬眼间眼神变得冷冽，身上的气质也更加坚毅，此时的芜青公子，更像那个凭女子之身登上朝堂的顽强模样。

　　幼女料到，今夜的芜青，怕是她今生最后能见到的芜青了。

　　她心莫名有些紧张，她其实很小就知道，芜青会离她而去，书里总是写母亲应当会孩子如何如何，可是芜青公子却告诉她，母亲只是身份，她可以不如何，孩子也是身份，她也可以如何不如何，应当从心而活。

　　她们坐在圆凳上，中间是摊开的箱子。

　　芜青公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玉佩，那个玉佩是半状莲的模样，冰凉。

　　“我在入宫后，趁机出宫时从占星阁救了一名异女，是众人都想要的白血莲，通体雪白，据说能肉白骨梦长生，我派人保护了她藏于宫内，后来才送出的宫外，她的医术了得，到时我会让她入宫一趟，从此她为你所用。”

　　幼女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接过玉佩。

　　在良久的沉默后，芜青公子又贪婪地看了一眼月亮，那眼神有很深很深的留恋，缓缓，才逼得自己收回目光，继续交代。

　　“皇帝有疯病，但并非生来如此，而是太后下药所致，世间并无解药。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信息，我在这宫内多年，所知也甚少，一来是我地位较低，二来是我从不主动打听。直至今日，我还是未把自己当作宫廷之人。

　　我想你会明白，我为何不告诉你我的本名，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依旧不会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让现在的人和事沾染我的过去，哪怕是你，也不例外，人生来自私，无错，望你理解，所以我也不给你取名，望你今后能自己给自己命名，谱写自己的路。”

　　芜青说完这些话，全程腔调未变。

　　只是表情释然。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情绪更加敏感，还是她本来就隐藏着对芜青的依恋，幼女心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从穿越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芜青，她的母亲，无论她再怎么和芜青关系冷淡，可也改不了这么多年，她依靠她的事实，没有芜青，她活不到现在。

　　“你要……死了吗？”幼女的声线在颤抖，强逼着自己不流眼泪，她尽力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可却越笑越难受，心脏闷闷的。

　　芜青公子从不骗她，她一直把幼女当成一个大人对待，告诉她很多事情，把芜青公子知道的所有，几乎都告诉了幼女。

　　“不是死，是自由。”芜青公子随意一笑，唇齿间还流着淡淡的酒香味，说到自由之时，她再度望月，眼里含情。

　　“但不是现在……”

　　幼女抬手想要握住芜青公子的手，哪知，摇了摇头的芜青公子拒绝了，眉目认真，她说：“不要忘记我对你的坏，不要用一时半刻的好抵消你长久的痛苦。”

　　从那天后芜青公子莫名地消失了很久，就像这个宫廷再不曾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