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的语法偏差》16次输入

7、拉回现实

　　于峤没有允许自己在回忆的泥沼中陷落。翌日清晨，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他像完成一套精密仪式：晨跑、泡茶、给Pippin准备早餐，然后驱车前往学校。所有的起床程序都一气呵成，仿佛要用这严丝合缝的秩序，将昨夜心底那点微澜彻底熨平。
　　坐到办公桌前，晨光透过百叶窗撒在桌面上。他打开电脑，首先点开的是赵佳怡那封未回复的邮件。光线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逐字逐句地重新审阅“首席语言顾问”的职责与前景，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像是在权衡一架无形的天平。仔细阅读完之后，他认为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机会，对学术与实践皆是助益。
　　决心已定。他修长的手指落在键盘上，敲下严谨专业的回复，首先接受邀约，并提议就细节部分进行进一步的沟通。点击发送时，他的指尖在鼠标左键上微妙地停顿了半秒，才最终落下。
　　邮件发出不到一刻钟，手机屏幕亮起并伴随着嗡嗡的振动声，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出现。于峤的目光在振动的手机上停留了片刻，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他并没有立刻接起，而是让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了三声，仿佛是需要这短暂的时间来调整呼吸，构筑心防。然后，他才伸手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声音是一贯的清冽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你好，于峤。”
　　“于教授，你好。我是赵佳怡。”电话那端的声音，比他记忆中沉稳了许多，褪尽了年少时的娇糯，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热情与距离感，“看到你的回复了，很高兴能与你合作。”
　　“赵总，你好。”于峤刻意用了这个疏离的称谓，握着手机的指节因微微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项目计划书我看过了，很有价值，与我的研究方向确实契合。”
　　接下来的对话，双方都严格的限定在了公事范畴内。赵佳怡条理清晰地介绍情况，于峤言简意赅地提出见解。交流高效而顺畅，像任何一场成功的商业会谈。然而，在于峤倾听的间隙，他的目光会偶尔失焦地落在窗外某一点，仿佛透过眼前的现实，看到了些许往日的浮光掠影。
　　所有正事似乎都已谈妥，通话本该结束。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然后，赵佳怡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层公事公办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流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属于旧日痕迹的柔软：“于峤……好久不见。你……这些年，一切都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过心扉。
　　于峤下意识地抿紧了薄唇。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某个沉寂角落传来一丝微弱的抽痛，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开口，声音被控制得平稳无波，甚至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客套的意味：“谢谢关心，我一切都好。期待接下来的合作。”
　　他避开了“好久不见”的寒暄，也省略了任何关乎对方的询问，将两人关系的边界，清晰地划定在“合作”二字之上。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叹息。赵佳怡的声音迅速重新包裹上专业的外衣：“好的，具体事宜我会让助理与你对接。再见。”
　　“再见。”
　　通话结束。于峤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任由手臂垂落，手机依旧握在掌心，机身还残留着通话产生的微弱温度。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抬手轻轻捏了捏紧蹙的眉心，露出一丝极少在外人面前显现的疲态。
　　但这份脆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很快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清明与冷静。他起身走到窗前，秋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到电脑前，在邮箱里找到那个名为“待处理-学术交流”的文件夹。那封关于翻译偏差的邮件安静地躺在待处理的收件箱里。他点开邮件，重新阅读那个关于"学术严谨性与大众传播平衡"的问题。
　　这一次，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谜题。这封邮件提出的问题，恰好与他即将在恒创集团担任顾问要面对的实际挑战不谋而合。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然后开始回复：
　　"李浅编辑：来信已阅。你提出的问题很有见地，这确实是跨文化传播中的核心困境。或许我们可以在适当的场合就此进一步探讨。于峤。"
　　回复简洁，点击发送后，于峤靠向椅背。窗外，秋日晴空如洗。
　　过去的篇章已然合上，墨迹已干。而新的故事，正随着这次理性的选择，悄然等待着书写的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