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嗅蔷薇》林阚

1、机场突围

　　那盒不明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色的抛物线，时间仿佛骤然凝滞。

　　黎昭的瞳孔微微收缩，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下一秒，粘稠腥甜的液体在她昂贵的驼色风衣上炸开——是稀释过的红色油漆，沿着羊绒面料蜿蜒流淌，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你不配得到爱情！你这个耽误了哥哥五年的贱人！”

　　扔东西的女人面容扭曲，声嘶力竭的呐喊在机场大厅回荡，刺穿了嘈杂的人声。

　　空气死寂了一瞬。

　　随即，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几乎要灼伤视网膜。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前拥挤，话筒如同长枪短炮，恨不得捅破她最后一丝体面。

　　“黎昭！这是周予宸粉丝的报复吗？”
　　“对于浪费了周予宸五年青春的说法，你作何回应？”
　　“有传言说你隐瞒情史，是真的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淬毒的匕首。

　　五年。
　　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她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一段不见天日的感情里。顶流偶像周予宸的女友——这个头衔像一顶镶嵌着荆棘的王冠，戴上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的遍体鳞伤。

　　配不上哥哥的吸血狐狸精，耽误哥哥青春的罪人……无论她如何努力演戏，如何低调做人，标签早已牢牢烙在身上。

　　“让一让！请让一让！”苏曼曼——她最信任的闺蜜兼助理，用娇小身躯死死挡在她面前，声音因用力而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昭昭，别看他们，看着我。”

　　黎昭的目光穿过墨镜，对上苏曼曼那双圆溜溜的、盛满担忧和愤怒的杏眼。那眼神像一束微光，刺破了她即将决堤的情绪。

　　就在这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混乱中，黎昭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愕然的举动。

　　她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双明媚却此刻清冷如寒星的桃花眼。没有预想中的泪光，只有一片沉淀后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凛冽。她目光直直射向那个扔油漆的女人，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亮得惊人的笑意。

　　“谢谢你的提醒，”她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但我配不配，从来只由我自己定义。”

　　话音未落，她手指利落解开风衣腰带，刷地一声，将那件被红色污损、价值不菲的风衣脱下，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简约却剪裁精良的白色丝质衬衫和修身牛仔裤。

　　剥离了狼狈的遮蔽，她姣好的身形、挺拔的脊梁和那份近乎傲慢的从容，反而在惨白的灯光下无所遁形，耀眼得令人窒息。

　　现场陷入一秒钟诡异的寂静，随即是更加疯狂的闪光灯风暴，几乎要将她淹没。记者们意识到，他们预想中仓皇逃窜的剧情没有上演，眼前这个女人，正在废墟上重塑一场戏。

　　“我们走。”黎昭不再看任何人，轻声对苏曼曼说，高跟鞋敲击光洁地面，发出清脆笃定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直到保姆车门“嘭”地关上，彻底隔绝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黎昭才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骤然崩断，整个人蜷进座椅，指尖无法自控地轻颤。

　　“表现得不错。”经纪人李岚从前座转过身，冷静地评估着她，“没哭没慌，反击得恰到好处。‘由我自己定义’，这句话会上热搜。”

　　黎昭闭上眼，没有回应。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暖不透她心底的寒意。

　　“分手闹得太难看了，你现在路人缘崩盘，三个代言在等我们危机公关的结果，再没转机，他们就准备解约了。”李岚的语气没有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
　　“岚姐，昭昭她……”苏曼曼忍不住想辩解。
　　李岚抬手打断她，递过来一份文件：“没时间安抚情绪。公司决定了，参加这档真人秀《不一样的我》，展示你‘真实’的一面，是眼下最好的翻身机会。录制明天开始，封闭式，十五天，和另外五个嘉宾同吃同住。”

　　黎昭接过文件，指尖冰凉：“嘉宾名单？”

　　“在里面。有个消息你得知道，”李岚顿了顿，目光锐利，“南措也会参加。”

　　南措。

　　这个名字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那个22岁的滑雪天才，体育圈横空出世的新星。他们只在半年前一次品牌晚宴上有过短暂交集。那时他刚拿下世界杯冠军，周身笼罩着少年得志、桀骜不驯的光芒，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因高跟鞋不稳微微踉跄时，第一个伸手稳稳扶住了她。

　　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清澈得像阿尔卑斯山巅的雪水，笑起来时温润如玉，可转瞬即逝的关切后，是更深的、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不是应该在集训，备战冬奥吗？”黎昭尽力让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他的团队需要他在大众面前刷足好感度和知名度，为后续的商业版图铺路。”李岚语气平淡，“这对你也是好事。南措形象干净，零绯闻，阳光运动天才，你和他互动，能有效冲刷你身上那些负面标签。”

　　黎昭翻开文件，目光迅速扫过名单：

　　·南措，22岁，单板滑雪世界冠军。
　　·宋焕阳，30岁，知名心理学家，畅销书作家。
　　·程菲雨，24岁，新晋女团成员，周予宸同门师妹。
　　·赵翰，28岁，资深户外探险博主，硬汉形象。
　　·陈默，26岁，新锐设计师，风格独特。

　　“程菲雨是星耀娱乐力捧的新人，也是周予宸的师妹，她上节目肯定会抓着你和周予宸的事做文章，你要有心理准备。”李岚提醒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黎昭合上文件，指尖在光洁的铜版纸封面上轻轻摩挲。五年的感情，最终化作一场需要严阵以待的公关战。多么讽刺。

　　“我参加。”她睁开眼，看向窗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苏曼曼担忧地看着她清瘦的侧影，欲言又止。

　　当晚，黎昭独自站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璀璨却冰冷的人间星河。手机屏幕上，关于她的热搜依然炙手可热。

　　#黎昭机场反击#
　　#黎昭由我自己定义#
　　#黎昭南措破次元同框#

　　她点开最后一条，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南措在雪山之巅抓拍的比赛照片。他腾空而起，雪花在他身后炸开成飞扬的星屑，护目镜推至额上，露出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笑容肆意张扬，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纵情驰骋的游乐场。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联系的号码。

　　周予宸：「听说你要和南措上同一个节目？离他远点。他不是你想象中那种简单的运动员，你玩不起。」

　　黎昭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足足十秒。然后，她指尖冰冷地长按，将那个号码拖入了黑名单。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她将杯中残余的红酒一饮而尽，苦涩的单宁味在舌尖蔓延。转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行李，动作麻利，眼神却有些放空。

　　“昭昭，你还好吗？”苏曼曼靠在门边，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满脸担忧。

　　黎昭停下动作，抬起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曼曼，你还记得我们在伦敦念书的时候吗？那个冬天，好像也这么冷。”

　　苏曼曼愣了一下，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被触及了什么尘封的心事，她勉强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这个？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黎昭没有追问，只是低头继续折叠衣服，轻声说：“人有时候，就得有点不管不顾的劲儿，才能从烂泥潭里爬出来。”

　　她拿起那件被油漆毁掉的风衣，看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砰”的一声轻响，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但这一次，她的王冠，必须由自己亲手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