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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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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芍仰起素面小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瞳中泪光点点,满是惊惶脆弱,“军爷...那恶人欺我,不知军爷能否赶走他?”
霍枭闻声垂眸,那少年仰着一张小脸,容色精致得恍若玉人儿。如此招眼的容色,而这豺狼堆中人性泯灭,只怕不消得一年半载,便要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二人视线交汇。
男人剑眉悬鼻,只是那对黑眸泛着冷冷幽光,似盛着能湮灭万物的死寂。他随手合上书卷,唇间冷冷碾出一字。
“滚。”
郁芍惊得一身冷汗。
此人周身一股踩骨嗜腥的血气,一看便知是那尸山血海中踏出的修罗。
霍枭七杀透干,贪狼坐宫,是个天煞孤星的活阎王,批着张人皮行走于尘世,恶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十四万生灵,他说灭就灭。
后来世人唤他“人屠”。
郁芍暗骂自己昏了头,这招菟丝花媚功在寻常凡夫俗子中自是游刃有余,但男主是何等人物?这些寻常把戏于他眼中,只怕形同稚子玩弄木剑。
她当即垂首隐于男子身后,半句也不敢多言。
男人身形昂藏,龙虎之姿,她娇俏身影一匿,立时便被他伟岸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霍枭瞥了眼规规矩矩立在身后的少年,娴静中自有股温顺的乖巧,不由挑了挑眉。
原以为对方会死乞白赖纠缠不休,不料这小子既不退下,亦未紧紧相逼,倒是个通达机变的。
男人眼底寒意稍霁。
倒不是个不知进退的蠢才。
*
吕皋正待前闯,忽见甬道尽头那道魁伟身影,急忙收势,再定睛一看,登时惊得魂飞天外!
竟是那尊杀神!
他本就色厉内荏,更兼霍枭威名赫赫,素有“罗刹”之称,身子一歪,竟瘫在了架前。
这姓霍的虽不容于上峰,可那身自尸山血海杀出的凶名,却是实打实半分不虚。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莫说军中,只怕整个大周都难有敌手,且此人手段酷烈,动辄打杀,真真似那索命无常,军中上下无人敢轻捋虎须。
似这等暴戾乖张之主,本应众叛亲离,偏有一身鬼神莫测的领兵之才,实非常人可及,纵使兵微将寡,亦能化劣势为必杀局,故而三军慑服,麾下将士更是俯首帖耳死心塌地,甚至不少士卒宁愿放弃晋升坦途,也要投身其营。
吕皋忙不迭地哈下腰,满脸的奴才相,“您老怎得歇在这儿?”
霍枭眼帘未曾撩起半分。
空气凝固了半晌。
见对方不言,吕皋更是忐忑,一时汗出如浆,忽闻对面一道低沉嗓音破开凝滞,“别在那杵着。”
吕皋面上青白交错,他死死盯着霍枭身后那道娇俏的身影,心口一阵绞痛,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嘴的肥肉竟要飞了,叫他如何甘心!真真晦气缠身,怎得偏生撞着这太岁!那般旷世难逢的玉人儿,今日若错过,又教他去何处再寻?!
一时鬼迷心窍下,他竟将理智抛在了脑后。
吕皋挨挨蹭蹭地凑将上去,涎皮赖脸道,“您老息怒,是小的唐突了,只是这小子若不入您的眼,您看能否行个方便,不妨赏给小的——”
见这蠢材如此不识时务,郁芍暗道不好。
“咻!!”
一道厉响破空而出。
吕皋只见眼前“嗖”地过去个影儿,他也没瞧得真切,此刻只觉唇齿木然,舌根发麻。
他猝然躬身,下意识地捂嘴,触手湿濡,竟是满掌血污!
他慌不迭地探指入内,指尖触到一团黏腻物什,定睛一看,掌心赫然躺着一坨血淋淋的温热肉团,细观那团模糊血肉犹自蠕动,好不骇人!
他当下神思空白,兀自怔了数息,末了才倏然惊觉,那原是自己的半截舌头!
“呜啊——!!”
此时那钻心剧痛才骤然袭来,霎时痛不可当,男子就地乱滚,扯着喉咙嗷嗷乱叫,喉中却是语不成句。
郁芍惊得骇然失色。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泄出丁点声响,方才她瞧得分明,男人倏地敛了慵懒,黑墨瞳仁中满是镇天杀气。
宛若森罗夜叉。
*
霍枭懒懒抬了抬眼皮,扫过状若癫狂的吕皋,心头只觉得腻烦。
太吵了。
方才他听得分明,此獠欲行腌臜之事,军中这等阴暗勾当屡见不鲜,他早司空见惯。
只是那小兵佯装懵懂,一介黄口孺子竟把个老江湖玩弄于鼓掌,倒是端的好手段。
他眼底闪过讥诮。
世人汲汲营营,以谎为帛,有人补衣冠,有人缀体面。
幼时他最喜虫豸,不过贪那脆响悦耳,更因催折虫蚁时胸口生出一股无名快意。他原以为那意趣无穷无尽,岂料待新鲜劲一过,到后来只剩嚼蜡的无趣。后来再行此举,见虫豸汁液四溅,他却只觉得污糟。
而吕皋此刻丑态,正如当年那些被他碾死的虫豸。
人性之陋,统总绕不出色欲权钱四字,千年往复。
一眼便能望到底。
那时他尚且懵懂,后来时移势易,他才渐渐了悟:这尘世中事事皆是索然无味,让人生不出丝毫乐趣。
*
吕皋蜷作一团,已是面如金纸,骤然撞入霍枭那双幽冥鬼眸,似能摄魂夺魄,霎时噤若寒蝉,竟连喘息都忘了。
霍枭款步而行,但听那脚步声声,不疾不徐,直如钝刀割肉,寸寸煎熬。
教人肝胆俱颤。
吕皋登时骇得连头也不敢抬,只顾手脚乱蹬,没命地往后缩,仿若眼前是炼狱恶鬼。
霍枭倏地站定,俯身,铁钳般五指死死扼住对方咽喉,竟将那厮捏得眼球暴凸,眶裂筋浮,形状可怖。
颈骨遭铁箍锁喉,气脉闭塞下,吕皋登时色变,一身痴肥身子乱扭,十指狠命抓挠,却如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郁芍在一旁惊得头皮发麻。
那孬货少说得有一百八十斤,霍枭单手一抓一提,竟混不费力地便将人提离地面,似拎个小鸡崽儿般,如此举重若轻,直叫人几欲疑在梦中。
隔着纸张想象终是浅薄,此刻亲眼目睹,方知何为震撼。
自穿书来,她被李莲芝囚禁数日。那阉奴虽癖性悖乱,却并无暴力倾向,尚还存着几分人性。而眼前这位,她完全感知不到任何同类的气息,怕是个彻头彻尾的...
反社会分子。
*
吕皋挣扎越来越微弱,瞳孔涣散,脸色由青转灰,两串涎水顺着嘴角滑落,蓦地一股刺鼻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失禁了。
霍枭鼻尖微动,蹙了蹙眉,垂首望去,但见那厮浑身乱颤,只顾筛糠般抖个不住,而两只裤腿早已湿透,浊液顺着腿滴滴嗒嗒淋了满地,积成一汪,还朝着自己靴底淌去。
他急忙撤手,连退数步,靴底在砖上再三蹭了蹭。
吕皋骤得通气,猛地大口喘息,涕泗横流,满脸血污,一张脸早不成模样。
见他卑琐形貌,霍枭面露憎厌,倏地飞起一脚,只听一声闷响乍起,那团肉泥横飞而出,后背重重撞在架上,呕出一大口鲜血,登时昏死了过去。
霍枭慢条斯理收回腿,掸了掸衣袖,浑若无事。
这厮沐猴而冠,他本欲毙其性命,怎奈秽物淋漓,腌臜得紧,遂敛了杀心。
*
郁芍死死攥住袖口,骨节发白犹不自知。
男人巍然伫立,分明一派沉静,却教人视之如地狱恶鬼。
观书时只道男主威武霸气,好个睥睨天下的枭雄,而今亲眼目睹,方知其喜怒无常、行事狂悖,非她所能驾驭。
今日他既能剜人一舌,他日她若稍有行差踏错,安知不会遭那剥皮抽筋之祸?自己若真是投靠了他,实与虎狼同榻而眠无异,乃是自寻死路。
她当下便断了这念想。
可那阉人正四下搜捕,须得尽快寻个栖身地暂避风头。
半月前她穿书夺舍,初临异世便身陷囹圄,竟成了阉宦李莲芝的私宠禁脔。李莲芝此番奉旨来凉州查探,唯恐旅途寂寥,便将她私带携行,以供戏狎。
自京师抵凉州的半月间,她简直快被那阉人逼疯了。
那厮虽没了根,却深谙诸般奇淫巧技,或素手调笙、或金莲承露,任她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惊叹于对方眼花缭乱的手段,倘非深受其害,她都想敬他一声“风月班头”!
这半月她恍若堕入淫邪A片,永无解脱之时。待至凉州军中,趁那阉人忙着应付沈乾石,生了疏忽,她冒死遁走,竟还真叫她做成了!
她盗来寻常士卒号衣换上,可这脸实在太过扎眼,故而白日只敢藏身于僻静无人处,直至更深夜静,才敢摸入伙房偷些残羹冷炙果腹。昨夜厨灶冷清,她彻夜滴米未进,饿得眼迸金星,这才铤而走险,不想竟被吕皋惦记上。
那厮提出带她来此“快活”,她心下便盘算起来:男主每日午时会来阁中,官身点卯雷打不动,倘能施展些手段缠上这厮,正好可借他躲过那阉人。
她便假意顺水推舟跟了来,便引出方才这些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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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枭踏出门槛,脚步微微顿了一瞬。
换做那些没脊梁骨的见得他这般手段,少不得要演一出“张松献图”,再不肯松脱半分。而这小子竟不似寻常撮鸟缠上来,竟如此识趣?
倒是教人另眼相看。
不过这念头也仅是一闪而过,一个草芥之人,不值得耗费心神。
郁芍目送霍枭走远了,心下稍安,原想借着由头接近这厮,眼下此路已是不通。
书中白纸黑字写着此人“刑克六亲,孤鸾入命”,当初她还心存几分戏谑,思量着能孤绝到哪儿去?如今见着了真人,才知自己把这活阎王瞧浅了。这般失心疯她还是别招惹了,退避三舍方是正理。
既然靠不上男主这颗大树,便只能另觅蹊径,可这军中豺狼环伺,而她这身皮囊恰似稚子怀金过市,专引那些阴毒小人来缠,定是待不得的。
看来须得另想个法子。
溜出这军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