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不反》虎鲸头头

1、碎光

　　第一章：碎光

　　晚饭后，李易回到家，屋子里一片明亮。
　　继父还在打电话，语气平静又疏离：“嗯……那边的合同再拖两天，李易的事你别管，小孩总会长大的。”
　　母亲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头也不抬。电视里综艺的笑声一阵一阵地炸开，热闹得假，像一层塑料薄膜，把人包裹在窒息的温度里。李易从楼梯口走过，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很轻。没人抬头，也没人问他吃了没。
　　他没有说话，转身回房。那扇门关上的“咔哒”声干脆、利落，像一条界线，把他和那个家隔在两个世界。
　　书桌上堆着试卷，红笔的痕迹像血。他低头看了几眼，随手把卷子翻过去，眼神里没有波澜。
　　窗外的霓虹映进来，光线碎裂在他的脸上，冷白一片。
　　抽屉里有一盒糖。粉色铁盒，外壳已经磨花，里面装着他攒下的各种甜味。那是他唯一的嗜好。
　　每次觉得胸口发闷，他就咬一颗。糖化在舌尖，甜得发涩，像是自我安慰。
　　那晚，他吃了两颗。

　　?

　　楼下有人在敲碗，妹妹的声音从餐桌传来：“妈，哥哥今天又不下来吃饭啊？”
　　母亲的回答淡淡的：“他爱吃不吃，别管他。”
　　妹妹“哦”了一声，眼底闪过一点迟疑。她其实还小，不懂大人的冷漠，只是隐隐觉得——哥哥身上的孤独，像是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雨。她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哥，要不要我给你热点菜？妈做的鱼挺香的。”
　　李易没有回头，只是淡声道：“不用。”
　　妹妹咬唇，小声道：“哥，你别总那样，大家都说你在外面跟坏孩子混在一起，你要是不做那些事，他们就不会误会你了……”
　　李易停下笔，转过头。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让她有点害怕。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到极处的疲惫。
　　“坏孩子？”他嗤笑一声，嗓音低沉，“你见过他们吗？”
　　妹妹摇头。
　　“那你凭什么信别人说的？”
　　她哑口无言。那一刻她才发现——哥哥的笑，其实一点也不像传言里说的狂妄，只是……太冷。冷得像是被时间冻住。
　　“去吧，早点睡。”他语气又变得淡淡的，“明天还有早读。”
　　妹妹点点头，走前犹豫了一下，轻轻说：“哥，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一个人，好像谁也不怕。”
　　门关上时，李易笑了。
　　——可惜，她不知道，真正让人怕的不是孤独，而是没人想靠近你。

　　?

　　夜深了。
　　他翻出一件黑外套，拉上帽子，拎着背包出门。楼道里光暗得厉害，他靠墙而行，脚步极轻。
　　路边有一盏闪烁的路灯，底下蹲着三四个少年，衣服皱巴巴的，嘴里叼着烟。
　　“哥，你来了！”其中一个眼尖的看见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李易扔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包泡面、罐头和创可贴。
　　“昨晚不是被人追了吗？伤口擦药没？”
　　“还行，不用擦药了。”那少年抹了把鼻子，笑得有点傻，“哥，你真有钱啊，还老给我们买吃的。”
　　李易“啧”了一声，低头撕开一袋糖丢给他们，“别贫，快吃吧，怎么着，还没饿得前胸胸贴后背。”
　　几个人笑着蹲在地上吃，他靠在墙边，看着他们的样子。那笑声真诚，带着烟火气，和家里的冰冷世界完全不同。
　　这群人，都是家庭糟糕、被迫辍学的少年。有人母亲生病，有人父亲入狱。
　　李易认识他们时，他们在网吧被人赶出来，几个小孩缩在垃圾桶旁。
　　他没说什么，只是扔给他们一袋面包。
　　后来，他们都叫他“哥”。
　　他从不解释，也不辩驳。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少在这里，他不是被嫌弃的那一个。
　　风从街角吹过，带起灰尘。李易抬头，嘴里咬着糖，半眯着眼，笑意淡淡。
　　那笑，是他少见的温柔。

　　?

　　几天后，传言开始在学校蔓延。
　　“听说李易在外面带人混街头，抽烟、打架，还勒索初中生钱。”
　　“他不是那个李承的哥哥吗？啧，真不像一个妈生的。”
　　李易听着那些窃窃私语，表情不变。只是当张数路过他桌边，故意撞了他一下，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嘴角一挑：“校霸大哥，今早怎么不抽烟了？”说着他又推了李易一把，后面的学生看着热闹，目光如利刃，戳在李易心上却不见血。
　　李易手里的笔啪地断成两截。
　　那声音在教室里惊人地响。
　　张数刚想开口，整个人被狠狠推到墙上。李易压着他的肩，语气平静：“再碰我试试。”
　　“你还敢威胁我——”
　　那一拳直接砸上去。拳风呼啸，几乎连空气都颤抖。
　　张数惨叫着倒地，鼻血顺着流到衣领。李易的指关节也破了皮，血顺着滴下来。
　　他本可以收手，但他没。
　　这一拳不是给张数的，是给所有看不起他的、所有冷漠的、所有自以为是的人。
　　老师冲进来，抓着他的胳膊。
　　“李易！你疯了？”
　　李易没挣扎，只是低声道：“我没疯，我只是打回去而已。”
　　他被带到医务室包扎，指尖全是血，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眼睛酸。护士递纸巾，他推开。
　　“疼吗？”护士问。
　　“习惯了。”他抬眼，声音平静，只是眼中的迷茫无法掩盖，他自认为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就总被人误解呢？刚开始他还辩解下，可他得到的只有更加失望的目光，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解释了。

　　?

　　晚上回到家，母亲劈头盖脸地质问：“你非要逼死我是不是？！”
　　李易冷笑：“你怕丢脸？”
　　“你打架，校方通报，记者都打电话过来了！”她声音发抖，“李易，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羞耻？”他反问，“你要我装成你心里那个懂事的孩子，我做不到。”
　　继父站在一旁皱眉：“你这态度太狂了。”
　　“是啊，我一直都挺狂的。”
　　他摊开手，嘴角泛出一点血色，“不狂一点，连呼吸都不配吧？”
　　母亲气得发抖，最终只是指着门口：“滚回你房间去。”
　　他笑着转身。进房时，那笑意彻底散了。桌上的糖盒被他一拳打翻，糖果滚落满地。他蹲下去，一颗一颗地捡，指尖因为伤口微微颤抖。最后，他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甜味瞬间弥漫开来，酸涩刺得他喉咙紧。他靠着墙坐下，低头笑了。那笑很轻，却是整章最深的孤独。——只有在糖的甜味里，他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