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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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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云向晚便将李疑行三人送出了青阳城。
而一封来自中都城的信悄然送到了云家。
家主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香。云舒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前。祁山半倚在榻上,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他手中紧紧捏着一封已然展开的信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起眼,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忧惧。
“舒儿,这......”他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听起来有些沙哑。
云舒稳稳地将药碗递到他手中,语气平静无波:“先把药喝了。”
祁山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眉头紧锁,目光始终未从云舒脸上移开,担忧更甚:“信中之意,是要枕儿去中都?枕儿从未出过远门,中都形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她又无内力功法伴身......”
云舒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轻轻打断了他急切的话语,声音依旧平稳,语气中却带着叹息与决断:“我虽不舍,但仔细想来,让枕儿去中都城,不见得是件坏事。”
她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看到了那个总是带着一身疏离的女儿。
“你我都知道,在这青阳城,身为云家之女,却终日被人议论。即便在这云家之内,也处处被人针对。她表面上装作浑不在意,乖张任性,可我知道,她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
“与其将她困在这方天地里,走出青阳城,去到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或许能让她轻松一些。”她的语气带着身为母亲的心疼。
祁山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
“放心,既然是晚黎亲自来信,她肯定会护好枕儿的,你也不必过于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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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枕在院里将一套鞭法练的风水水起,银白的琴鞭在她手中如同活物。听到母亲房中的侍女来传话,她利落地收起鞭子,随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便朝着主屋走去。
“要我去中都城?”云枕刚坐下准备喝口茶水缓缓,就听到这话,“娘,为何突然让女儿去中都城?还去那么久?”
云舒坐在桌边,神色如常,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的家事:“是啊。你忘了,娘给你说过,当今皇后是娘年少时的旧友,关系极好,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只是你那时太小不记得了。”她语气自然,带着些许怀念,“她婚后多年膝下无女,经常与娘来信说羡慕娘有一个贴心小棉袄,这不昨日她又来信,盼着能见一见你。其实娘也想随你一同前去,但你看娘需要照料云家,无法脱身,娘就望你去中都看看她,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陪她说说话。”
她看着云枕,语气轻松地补充道:“想必你天天待在这青阳城也无聊得紧,出去走走,见识一下中都城的繁华,岂不是好事?”
云枕眨了眨眼,看着母亲低眸似在怀念往昔故友,又想到母亲多年年支撑家族、照料父亲的辛劳:“娘,女儿会好好代您看望皇后的。”云枕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难得的乖巧,她挽着云舒的手臂,“正好......女儿也确实想出去走走了。”
云舒看着女儿难得流露的贴心,她拍了拍云枕的手背:“好孩子,宫中规矩虽多,但晚黎皇后性子温和,你只记得基本礼数不可失。”她顿了顿,又细细叮嘱了些在外的注意事项,以及面见皇后时的一些旧日情分可提的细节。
云枕认真听着,一一记下。虽然对皇宫那地方本能觉得束缚,但想到能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内心也是满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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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一辆简朴马车已等候在云家门口。
云枕站在车边,看着眼前眼眶泛红的父母和强忍不舍的云向晚,心里那点离家的兴奋也被冲淡了几分,涌上些酸涩。她上前一步,握住两人的手。
“哎呀,爹,娘,”她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女儿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给爹娘,向晚哥还有青竹堂那群小东西带好吃的!”
云枕深吸一口气,利落地转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启动,云枕掀开车帘回头望,三人的身影随着马车渐行渐远才逐渐看不清晰。
轱辘声碾过清晨的官道,将云枕熟悉的青阳城渐渐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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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中都城楼外停下。云枕刚跳下车,就见几名穿着利落但气宇不凡之人迎来上来,为首的是个身姿挺拔的女子,腰间配着短刃,对着云枕行礼,声音清晰恭敬:“云枕姑娘,一路辛苦。皇后殿下已在宫中备好一切,翘首以盼姑娘到来。请姑娘换乘马车,随我等一同入宫。”
这阵仗,比云枕想的要正式几分。她点了点头,并未多言,“有劳了。”
云枕靠在柔软的车厢壁上,透过微微掀起的纱帘,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想着这中都城确实与青阳城不同。
马车驶入一片气势恢宏的建筑群,高墙深院,飞檐斗拱间隐约有流光闪烁,显然并非凡俗工匠所能企及。车辆在一处宽阔的广场停下,早有一名身着黑灰色束腰长袍的男子静立等候。
“云姑娘,请随我来。”那侍从声音平稳,行事干脆,对云枕略一拱手便转身引路,步履沉稳迅捷,显然身负不俗的修为。
云枕跟在他身后,穿过一道道庭院宫巷。这里的建筑布局玄妙,路径曲折回环,若无人引领,极易迷失方向。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注意到沿途守卫虽不多,但个个气息内敛,目光如炬,显然都是些能打的好手。
不多时,男子在一座气势威严却不显奢华的殿宇前停下脚步。殿门似乎由某种深色灵木制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殿下已等候多时,云姑娘请。”男子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退至一旁。
云枕刚踏入殿内,一道身影便带着一阵清雅的香风迎了上来。
那女子身着绣有繁复金色云纹的锦华长袍,衣料在殿内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笑容,眉眼弯弯,虽能从那优雅从容的气度中窥见些许岁月痕迹,但肌肤依旧饱满光泽,周身透着一股保养得宜、风韵正盛的魅力。
"枕儿!" 那身着锦华服饰的女子声音清亮柔和,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身后侍立的劲装女子已无声躬身行礼。云枕立刻明了眼前人的身份,随即行礼,姿态优雅标准:"云枕,见过皇后殿下。"
"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向晚黎含笑伸手,轻轻托住云枕的手臂将她扶起。她的目光在云枕脸上细细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生得真俊。这眉眼,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她的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怀念。
云枕今日着一袭淡蓝色广袖纱衣,飘逸的衣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添几分清冷。一张标准小脸莹润如玉,白里透红,将南方女子的灵秀之美展现得恰到好处。她安静立在那里,宛如一支初绽的玉兰,既有少女的明净,又带着几分不易亲近的疏离。
向晚黎牵着她的手,眼中笑意更深:"这身打扮很适合你,清爽又雅致。你娘在信里说你性子独,我看未必,分明是个通透灵秀的好孩子。"她说着,自然地挽起云枕的手臂,"一路奔波定是累了吧,我特地命人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快来尝尝。"
向晚黎的热情爽朗,消融了云枕初来乍到的拘谨。她顺从地跟着来到偏厅,只见白玉圆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精致佳肴,香气四溢,既有中都特色,竟也掺杂了几道熟悉的青阳风味,可见用心。
用膳期间,向晚黎谈笑风生,不时询问云舒的近况。云枕也渐渐放松下来,将母亲这些年治理云家、照料父亲以及青阳城的一些趣事娓娓道来。向晚黎听得极为专注,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感慨叹息,眼中对旧友的思念与关切毫不掩饰。两人相谈甚欢,殿内气氛温馨融洽。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暗。
向晚黎见云枕面上已有几分倦色,便体贴地止住了话头,柔声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一路辛苦,你早些歇息,房间都已备妥。”她顿了顿,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说道,“明日我让允儿带你在这中都城里转转。那孩子性子沉稳,处事周全,对城中内外也最为熟悉,有他陪着,我也放心,定能让你安稳自在地逛逛。”
她将云枕送至殿门处,指了指静候在门外的一男一女两名侍从:“这是惊蛰和谷雨,往后就跟在你身边听用。在这中都城内,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
那名为惊蛰的男子身形精干,目光沉稳;谷雨则面容清秀,眼神灵动。两人见到云枕,齐齐躬身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云枕向向晚黎道了谢,便在惊蛰与谷雨的引路下,前往安排的住所休息。回望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殿宇,心中期望着探索这中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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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云枕起身后,在侍女的引领下到园中用早膳。晨光正好,她刚坐下,便见惊蛰正在不远处低声安排着今日的巡守事务。
见云枕到来,惊蛰快步上前行礼。云枕对他印象不错,便招呼他一同用些茶点,顺势闲聊起来。
云枕这才知母亲未提及的一些事情,原来不久之前皇上身体抱恙,多在静养。大皇子闻人语,常年驻守北境,威震边关,鲜少回都。朝中日常事务,如今多是皇后殿下在处理。二殿下闻人允,如今常驻宫中,协助皇后处理事务。
“二殿下性子沉稳,处事练达,修为亦是不凡。至于样貌……”惊蛰的话语里明显带上了一丝赞许,”确实仪表出众,在这中都城内,颇受各世家闺秀的仰慕。”云枕看着惊蛰的样子摇了摇头心想,“怎么感觉这人也爱慕这二殿下。”
正说着,谷雨从月洞门外快步走来,对着云枕欠身一礼:“云姑娘,二殿下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云枕放下手中银勺,用绢帕擦了擦嘴角,便起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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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雕花木窗,在厅堂内铺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闻人允立于光中,见云枕进来,抬手执礼,姿态清雅端方:“云姑娘。”声线清润,礼数周全得恰到好处。
云枕敛袖还礼,抬眼时已将对方纳入眼底。这位二殿下确如传闻所言风姿出众,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待他抬手时,云枕敏锐地瞥见其腕间露出一截细白绷带,边缘还渗着些血色——像是刚受的伤。
她眼眸微动,已将疑惑敛入眼底,浅笑道:“在青阳时便听闻二殿下风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原想着自行逛逛便是,奈何皇后娘娘盛情难却,倒是劳烦殿下了。”
说话间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他一眼,见他唇色较常人淡些,便温声补了句:“殿下若近日操劳,其实不必勉强相陪。”语气真诚,既不显刻意关切,又留足了转圜余地。
闻人允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讶异。这云家姑娘虽感知不到半分内力流转,心思却如此细腻。
“云姑娘多虑了。”他唇角维持着得体的弧度,声音温润如玉,“既是母后所托,我自当尽心。”说话间已侧身让出通路,广袖垂落时恰好遮住腕间绷带,“中都城西市今日有花草集市,东巷的茶楼说书人听说今日讲《玉妖传》,不知姑娘可感兴趣?”
云枕见他坚持,便跟上了,心想“你要带那便带吧”。
马车驶出宫门,闻人允指着窗外掠过的塔楼介绍:“那是观星台,三月前有天外流火坠在塔顶...”话音未落,车身突然颠簸,他扶住窗棂的指节骤然发白。
云枕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瓶放在两人间的矮几上:“青阳城的药膏,药性温和。”见他怔忡,又补了句,“殿下领路辛苦,总不好带着伤陪民女游街。”
车帘外传来商贩叫卖声,混着糖画焦香飘进车厢。听见此话闻人允抬眼微微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子又垂眸看着白釉瓶身,终是将药瓶收进袖中:“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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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一茶馆前停稳,云枕掀开帘子,正准备探身下车。
“锵”的一声,一枚造型奇特的飞镖,深深钉入车厢壁中,离云枕扶着的地方仅半指头之距。
闻人允脸色骤变,伸手欲将云枕护至身后:“小心——”
语音未落,闻人允纵身跃下马车。目光看着消失在转角处的灰影,追了上去。
“惊蛰!谷雨!护好云姑娘!”闻人允的喝声传来。
惊蛰与谷雨闻声,刚欲转身将云枕护在中间,一道白影却突然闪来!一记凌厉凌厉的掌风袭来,不等两人完全反应,便已重重印在他们胸前。两人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
云枕甚至来不及看清来敌,后颈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剥夺,软软地倒了下去。那道白影毫不迟疑,挟起昏迷的云枕,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颠簸和冰冷的山风让云枕悠悠转醒。她发现自己正被那白影挟着,疾行在一片茂密的林地之中。她强忍着颈后的疼痛和眩晕,没有声张,暗自观察着路径。
终于,那白影在一处林间空地停了下来,随手将云枕放下。云枕踉跄几步,扶着一棵树木喘息,目光紧紧盯着那道背对着她的白色身影。
“你是谁?”云枕声音带着一丝因疼痛而产生的沙哑,但更多的是冷冽,“为何要出手伤我?我们有何仇怨?”
那身影闻言,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对方面容时,云枕呼吸微滞。那是一张极其妖异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殷红如血,衬着尖俏的下颌,整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却让人脊背发凉。
她打量着云枕,瞳孔里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只有捕食者打量猎物的审视。红唇轻启,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
“我对你可不感兴趣。”
话音未落,她身形忽闪,下一个瞬间便突然出现在云枕面前!一只冰冷的手如铁钳般死死掐住云枕纤细的脖颈。
巨大的力量让云枕瞬间窒息,双脚离地挣扎。她拼命去掰那只手,却毫无作用。
就在云枕感到窒息、视线开始模糊之际,一道灰影掠至女子身后,闻人允则紧随其后落在与其相距不远处。那白衣女子见到同伙和闻人允都已到场,掐着云枕脖颈的手突然一松。
云枕跌坐在地,抚着脖颈剧烈咳嗽,苍白的脸颊因缺氧泛起病态的红晕。她尚未缓过气来,一柄短刃已抵住她的咽喉。
白衣女子冷笑着对闻人允开口。
“闻人允,”女子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用这姑娘换妖丹,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闻人允按住隐隐作痛的左腕,目光扫过云枕颈间被掐出的深红指痕,眼底寒意凝聚:“放开她。”
云枕脑子里一团乱麻,意识在缺氧的边缘徘徊。我就说不该让这闻人允带吧……这下好了,命都要搭进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真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这儿吧?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云枕心里。
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之际,闻人允沉稳而清晰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我把妖丹给你们,把她放了!”
白衣女子听此话,一手拿着刀抵住云枕脖子,一手摊开意在让闻人允将妖丹拿过来。
闻人允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盒,依言向前,准备将装着妖丹的玉盒交给灰衣男子。
就在即将递出那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腕猛地一抖,那玉盒并非飞向灰衣男子,而是如同暗器般,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砸向白衣女子持刀的手腕!
“啪!”
玉盒与手腕碰撞的脆响声中,女子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抵在云枕颈间的利刃。也就在这一瞬间,周围林中突然冲出三道身影,快到看不清清晰的身影!
闻人允反应极快,在女子刀刃脱手的瞬间,已扑上前去,掌风凌厉,直取白衣女子面门,逼其不得不急忙后退。那灰衣男子刚想有所动作,却被冲出的三人中的两人一左一右拦住去路,剑光闪烁,瞬间战作一团。
云枕只觉得腰间一紧,一股力道传来,整个人便轻盈地离地而起,被人带着向后疾退数丈,稳稳落在一处相对安全的空地上。惊魂未定间,她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清冷平静的眸子。
“沈……沈姑娘?” 云枕有些错愕,救下她的,竟是沈枝意,她这才发现另外两人是李疑行和易衡。
沈枝意松开揽住她腰的手,神色温柔,目光快速扫过她颈侧那道细微的血痕,确认无大碍后,简短道:“待着别动。” 随即,她的视线便投向了前方的战局,手已按在了自己的短刃之上,显然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云枕看着前方与敌人激战的闻人允、李疑行和易衡,又看了看身旁戒备的沈枝意,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又是为了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