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真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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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有一个推荐名额，被挑中的人可以去伦敦舞团。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梦想，托严礼的福，我已办过英签。严礼供我每年出国游乐，在繁忙的学业中，我已去过澳大利亚和欧洲。
我迫切地想要去取得这个机会，我十分刻苦，跳得极为不错。就当我以为这个名额会是我时，老师却告诉我，这个名额已经选定柏月。
这个女孩是帝都某位高官的女儿，家世和严礼不相上下。我扯了扯唇角，最后一丝幻想果然被现实残忍击破。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还和严礼在一起，这个名额会是我的吧？”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然后开始自嘲：你不是自诩清高吗？除了装大度的女朋友，现在哪头都没捞到。
我回到宿舍，将那堆金山统统折还进二手奢饰品店，可那枚戒指却被我留下来了。
戒指实在太美，像我幼时憧憬的美梦。戒指里有闪亮的折线，却像我破碎的梦。
我拿着钱，收拾好行李，立刻买了一张去伦敦的机票。哪怕是看看，看看也好。
看着柏月在舞台上跳舞，那里本该是属于我的位置。
我第一次被冲动搞混了头脑，待我回过神，却发现已经身处高空之上，伦敦的夜景尽收眼底。不知道为何，明明机舱内无风，可我却无端地打了个寒战。
我竟然独自一人来到了异国，迎接我的是雾都神秘的黑夜，未知全新的生活。
我去了芭蕾剧院，看着风光优雅的柏月，骄傲地站在台上，踮起脚尖。
我忽然泪流满面。散场后，在人群中，我意外见到了严礼。
“阎蓥。”
严礼依旧淡淡的，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为何会来这里？难道他认识柏月吗？我擦掉眼泪，平静地走过去，“好久不见。”
“你也来伦敦了。”严礼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我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头，闷闷应了一声。然后严礼的声音落在头上：“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用晚餐吧。”
像以前一样，继续保持着关系，对吗？我顿然不想再继续下去，往后退了几步：“严礼，不必了。”
伦敦这么大，我竟然会再次遇见他。没有浮夸的拥抱，没有恋人之间的亲吻。我被舞台折磨得够累，我讨厌这些权贵之人。
我讨厌他们轻而易举夺走一切，享受着普通人要爬过重重困难才能得到的幸福。
我没有再看严礼，径自离去。
七月的伦敦傍晚，是蓝调的世界。深蓝映衬着不断亮起的微黄灯光，像星星一样流淌在这个世界。各种肤色的人们穿梭其中，与古老的建筑碰撞，像一幅繁丽的画卷。
我决定留在伦敦。
回到国内，我不过是做一个机构的舞蹈老师罢了。在严礼身边这些年，我已经见识过太多繁华，我不甘心回到以前。
严礼将我养得闲适，舒服到我已忘记如何踏入丛林。我重新握紧拳头，冲进这个陌生的国度，靠自己站稳脚跟。
伦敦的物价高得吓人，尽管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可我还是不敢乱花。由奢入俭难，我压抑着不花钱，可钱却越花越多。
我抱着简历四处去投，哪怕是小舞团我也愿意，可是没有舞团愿意接受我。为了活下去，我换了房子，这个房子太小了。
搬家的那一天，我碰到了刘玘。
刘玘与我不算熟，我们的交情仅限于“他是严礼的朋友，我是严礼的女朋友”罢了。
“你和严礼……”他欲言又止。
“分手了。”我干脆地说。
刘玘叹了口气，见我风尘仆仆，不像从前那般优雅。
“再见。”我不欲与他多加交谈，我不愿严礼身旁的人看见我的难堪。
我找了份兼职，在汉堡店打工。一边工作，一边向舞团投着简历。我没有放弃，在狭窄的房间里，我还在继续练舞。
无数个日夜，我望着窗外，伦敦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人难以生存。
兴许是我的坚持不懈打动了舞团，我终于收到了offer。似乎真的是天道酬勤，好运接踵而来，我还寻觅到一处低价的房子，不仅宽敞，而且离工作的舞团又近。
房东是个优雅的英国老太太，会做各种甜品，每天都留着下午茶和我一起享用。
我终于登上了伦敦的舞台，穿着精美的芭蕾舞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人影憧憧，灯光靡丽。在踮脚转圈的瞬间，我恍惚看见了严礼。
他坐在台下，温柔地凝望着我。
可当我转完圈，定睛回望，却再无严礼的身影。我回到后台，果然没有一束白玫瑰。
是我花了眼。
结束工作，我卸掉浓厚的舞台妆，素着脸，换上风衣走在街头。伦敦已入深秋，枫树泛黄，在黑夜中显得冷寂。
隔着一条马路，我突然看见了严礼。
严礼向我走来，与我对视。
“蓥蓥。”他难得这样叫我。
我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
严礼认真地看着我：“嫁给我好吗？”
我下意识地说：“你家里不会同意我们的。你太天真了。”
话音乍落，我自己都不由一怔。我竟用了天真这个词去形容他。
是的，严礼的确是个“天真”的人。这种天真是坐拥一切的“天真”，只要他想，凡事都能唾手可得，格外地残酷。
严礼果然蹙眉，“为什么？”
“严礼，你会为了我，而收心吗？”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茫然，逐渐面露不解，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我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贪心。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不能既要又要。这不是单纯，这是愚蠢。从前我还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如果真的能和严礼结婚，我一定是爱钱而不是爱他。
我错了，我低估了人心。
凡成大事者，都是心狠手辣的角儿。我埋怨自己不中用，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严礼。
我无法进入严家，巨大的沟壑横在我们两个之间。可难道，要我做他日后在外的彩旗吗？
我做不到。
严礼不会为我改变，我也不会为他改变。
“对不起。”我将手伸入口袋，摸到那枚戒指。我将它带在身边，这枚华丽的戒指就像动力，支撑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将戒指放到他手中。
好吧，我始终是个优柔寡断的凡人。往日那些脑补的拜金女形象始终带不动我，不过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颅内高潮，我果然容易一事无成。
我算是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站在中立线上，口中说着自给自足，却不得不依附于人。假装自尊，舍不下脸皮，狠不下心。坏得不够彻低，又非一个好人。自诩聪明，却实在单纯，糊涂又可爱。
我若是碰到这样一个男人，光看他故作恶男的样子，都会十分喜欢。
“你走吧，严礼。”
严礼低下头，看着掌心孤零零的戒指。
大本钟下，夜风凛凛。
我想到钟爱的小兰和柯南，动漫中永恒经典的爱意。随着钟声响起，此刻我的爱却结束了。
久久无言后，严礼突然提议：“抱一下吧。”
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将我拥在怀中。熟悉的香水味与温暖的胸腔，让我不禁贪婪地伸出双手，回应着他。
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蓥蓥，保重。”他在我耳边叮嘱。
我们在伦敦的夜色中的分别，各自驶向不同方向的单行道，永远不会再有会车点。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度过了在伦敦的一个新年。
我又碰到了刘玘。
他说：“你和严礼分手后，他有派人去找过你。”
他一五一十地和我说，原来我便宜的房租、舞团的机会，都是严礼在暗中帮助。
我忽然觉得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我气自己离开他后什么都不是，又无奈原来严礼只要随口一说，就可以轻松解决我所有的麻烦。
“其实他是喜欢你的，”刘玘说，“他愿意和你在国外结婚，至少证明，他是真想把你放进他的生命中。”
我惊愕地发现，原来我真的错过严礼了。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和我结婚了，严礼还会是那个样子。
“谢谢你。”我真诚地道谢。
刘玘叹了一口气，最终离开了。
某种程度上，曾经读过的葛薇龙与我的人生轨迹诡异地重合了。薇龙第一次见到姑妈时，姑妈的那枚绿宝石蜘蛛幽幽吸魂。葛薇龙只用一眼，灵魂就被做了交易。我想起严礼公开我的那天，那条黄钻项链，亦是这样吸走我的灵魂。我自嘲地笑了，张爱玲真会写，文笔狠辣到我再也不敢看第二次。
我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隔着一叠小票，不慎摸到角落里的戒指。忽然知道了那日严礼为什么会拥抱我。
戒指上的钻石在冬日的阳光里透着洁净的光芒，如同婴儿纯真的心。
电影里，易先生送了王佳芝一枚璀璨的粉宝戒指，动摇了王佳芝的心。我突然掩面痛哭，眼泪顺过指缝滴到钻石上。其实谁都想做钱的主人，但结局往往是被金钱戏耍。
茨威格的那句：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曾经我不以为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我失去了一种所谓的“天真”。这种天真是对平凡生活的热爱，能鼓舞普通人向往的。我见识了所谓上层的灯红酒绿，无论我的余生再怎么努力，终将无法跨越阶级。清楚并残酷地认识到后，一切努力都会是无用功。忽然有种疲惫感传遍周身，我在为当时的犹豫不决买单。
我的天真，我的笨拙，我的“爱”，都被封印在了这颗冰冷的钻石中。
我不再思念伦敦的任何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真为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