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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清溪拾羽怜幼弱 暗藤生嫉藏魔迹 ...

  •   千崖花界的风总是带着甜香,卷着花瓣在云间游荡。清泉谷的溪水泠泠作响,水底铺满七彩晶石,阳光一照,整条溪流便如融化的虹霓,蜿蜒至花海深处。
      雪七赤足踩在溪边,足尖刚触到水面,一群银鳞小鱼便聚拢过来,轻啄她的脚趾。她笑着弯腰,指尖掠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鱼儿却不逃,反而追着她的手指游动,仿佛与她嬉戏。
      “雪七姐姐!快来!”花丛里传来仙童们杂乱的呼声,还夹杂着一个更显焦急的年轻女声——是自小随侍她的青藤。
      雪七回头,见青藤和一群小仙童正围成圈,窸窸窣窣不知在瞧什么。她拎起裙角,踏着柔软的花毯跑去,绣鞋上沾满露珠与碎花瓣。
      拨开人群,她看见一只幼鹰瑟缩在花丛间。它太小了,羽毛稀疏如初春的枯草,裸露的皮肤泛着青紫,翅膀上的绒羽被露水打湿,黏成几绺。最令人心惊的是它的眼睛——漆黑如墨,却清透得像未染尘埃的寒潭,此刻正惊恐地转动。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仙童正用草茎戳它的翅膀,幼鹰猛地一颤,发出微弱的“啾啾”声。青藤在一旁急得脸色发白,试图阻拦:“快住手!它都快死了…你们别这样…”她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已劝阻良久却无效,见到雪七,如同见了救星。
      雪七心头一紧。
      “让开!”她声音不大,却像清泉击石,脆生生荡开。
      仙童们一愣,见是她,立刻缩着脖子退开。雪七蹲下身,指尖轻轻靠近幼鹰。那小家伙起初缩了缩,可当雪七的指尖触到它头顶时,它忽然不动了,黑溜溜的眼珠直直望着她。
      “别怕。”她低语,掌心缓缓托起它的身体。幼鹰竟不挣扎,反而颤巍巍地偎进她手心,体温低得像捧着一块将化的冰。雪七立刻解开外衫,将它裹进怀里暖着。
      “你们怎能欺负它?”她抬头,目光扫过众仙童。小仙童们低下头。青藤凑过来,眼圈红红地小声补充:“我跟他们说了好久都不听…这幼鹰太可怜了。”她靠得近,雪七忽然微微蹙眉,从她身上嗅到一丝极淡的、不同于花界清香的冷冽涩味,似陌生的矿物,转瞬即逝。
      “青藤,你身上…”雪七下意识开口。
      “啊?”青藤一愣,抬起袖子自己闻了闻,随即恍然,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许是方才在药
      圃整理那几株新来的‘寒髓枝’时沾上的,那灵植性子怪,气味也冲,洗洗就好了。”她说着,脸色似乎比平日更苍白些,眼下有淡淡青影,神情也略显疲惫。
      “是不是又熬夜研读药经了?”雪七关切道,“瞧你累的。”
      “没事的,雪七姐姐,”青藤连忙摇头,笑容温顺却难掩倦色,“就是昨晚多看了会儿书,有
      点没睡好,旧毛病了,不碍事。”她目光落在幼鹰身上,巧妙转移了话题,“它好像暖和点了,我们快回去给它弄点吃的吧?”
      回到“收养苑”,古桃树枝干舒展,露出苍老慈祥的脸:“哎哟,这可怜的小东西。”
      雪七将幼鹰放入铺满软草的藤篮,青藤已手脚麻利地取来温热的百花甘露递上,一如既往的细心周到。雪七细心喂食,青藤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时不时递上干净的软布或调整一下藤篮的位置,只是目光偶尔会有些飘忽。
      “它活不成了吧?”有小仙童扒在篱笆外嘀咕。
      雪七头也不抬:“谁说的?它不仅能活,将来还会是天上最威风的鹰。”
      青藤也用力点头,小声却坚定地附和:“雪七姐姐说能活,就一定能活!”只是说完,她下
      意识地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有些头晕。
      三日后,幼鹰睁开了眼。夜幕降临时,它的瞳孔竟泛出淡淡金芒。
      “就叫‘夜光’吧。”雪七轻笑点它的喙。夜光歪头,用光秃秃的翅膀在她腕上轻轻一碰。
      树爷爷的桃枝无风自动,花瓣落在雪七发间:“丫头,这鹰不寻常…”
      雪七打断他:“不管它是什么,现在只是我的夜光。”她没看见,身旁的青藤看着夜光与她
      亲昵的样子,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
      这时,一名花仙匆匆而来,面带忧色:“雪七师姐,青藤师妹,巡界花使刚送来一株‘蚀心兰’,根系被魔气沾染了,需尽快处置!”
      雪七正欲起身,青藤却已抢先一步上前,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去吧,雪七姐姐你看着夜光。”她几乎是夺过那株缠绕不祥黑气的灵植,指尖灵光流转,动作快得惊人,并指如刀,精准狠厉地削去腐根,湮灭魔气,那株蚀心兰也迅速萎靡。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甚至带有一丝与花界温和格格不入的狠绝。
      “好了,”她将处理好的植株递回,面色如常,甚至对雪七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只是呼吸略促,“魔气污秽,容不得半点手软,得快刀斩乱麻才行,免得污染了咱们这儿。”
      雪七觉得这手法过于凌厉,但想着青藤也是为花界着想,便点了点头:“辛苦你了,青藤。不过下次还是小心些,莫让魔气反伤了自身。”
      青藤乖巧应下:“嗯,我知道的,姐姐放心。”她垂下眼睫,掩去一丝几不可察的、因接触魔气而产生的异样亢奋,以及…当她目光扫过正偎依在雪七手边的夜光时,眼底深处那抹被分走关注后的落寞与一闪而过的记恨。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夜光渐渐恢复了活力,羽毛变得丰满而有光泽,眼神也愈发锐利。它的鹰喙长成了耀眼的金色,在千崖花界的阳光下,像一小块跃动的光斑。
      他们之间的感情日益深厚。夜光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每当雪七靠近药圃,它便会从桃树枝头轻盈落下,不是用喙轻轻衔走她发间沾上的草叶,就是用翅膀最柔软的内侧,温柔地拂过她的手背,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休息。有时,它甚至会低下头,将脸颊两侧细密的绒毛在她掌心轻轻摩挲,带着一种近乎依恋的占有欲,似乎想将自己的气息牢牢印在她身上。
      而当雪七于月下研读那些厚重的医书药典时,夜光便安静地立在她案头的青石灯盏旁。它漆黑的眼珠瞪得滚圆,像两盏小小的聚光灯,一眨不眨地追随着书页上的字迹,仿佛真能看懂一般。待到更深夜重,露水微凉,雪七倦怠地揉了揉额角,还未起身,夜光便似有所觉,立刻扑扇起翅膀,带起一阵清凉的风,精准地将灯盏里的萤火扇熄,催促她安寝。
      雪七熟睡时,它便是最警惕的守卫。它立在窗棂或床榻边的架子上,头颅微昂,目光如电,缓缓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哪怕是窗外飘落的一片枯叶,都会引起它瞬间的警觉。那份专注与守护,让任何可能打扰安眠的存在都望而却步。
      药房是夜光最常帮忙的地方。雪七调配药剂时,它便用喙灵巧地衔起各种颜色的标签,分门别类地贴在药柜抽屉上。它甚至记得许多草药的摆放位置,有时雪七刚伸出手,它就已经将所需的药瓶推到她手边。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可能被雪七翻得有些凌乱的药房,总能被它整理得井然有序。
      不知不觉间,夜光甚至承担起了管理“收养苑”里那群调皮小灵兽的职责。它公正又不失温情,颇有点“小管家”的风范。
      这一日,阳光正好。曾经受伤、如今已痊愈的小狮子斑斑,却又不安分起来。它总在鹿妈妈刚生产不久的产房外转悠,焦躁地甩着尾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试探性的“嗷呜”声,吓得初生的小鹿崽瑟缩在母亲腹下,不敢探头。
      这景象恰好被树爷爷瞧见。老爷子气得胡须直抖,当即化出一条柔韧的桃木藤条,颤巍巍地就要去教训那个小捣蛋鬼:“你个皮痒的小混球!看爷爷我不抽你!”
      斑斑见势不妙,夹着尾巴就想跑。恰在此时,一道金色的影子迅捷如电般掠过——是夜光!它精准地落在斑斑身前,巨大的翅膀倏然展开,如一堵温暖的羽墙,将惊慌的小狮子护在了身后。
      树爷爷的藤条带着风声落下,夜光却不躲不闪,另一只翅膀猛地向上扬起,精准而轻巧地架住了那看似凶猛、实则留了力的藤条。
      “嘿!你这小鹰崽子,还敢护着它?!”树爷爷故意吹胡子瞪眼,声音洪亮。
      躲在羽翼下的斑斑,此刻全然没了之前的调皮劲。它低着头,耳朵紧紧贴向脑后,一步一步地从夜光的庇护下挪了出来。它耷拉着尾巴,屁股几乎擦着地,磨磨蹭蹭地挪到树爷爷面前,然后——竟主动将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了那根桃木藤条上!
      它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微微向上瞟,眼神里充满了做错事后的委屈和怯意,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带着颤音的呜咽:“呜~嗷…呜……”还夹杂着几声短促又可怜的哼唧,仿佛在说:“我知道错了,您轻点打……”
      看着这小家伙一副可怜巴巴求饶的模样,树爷爷脸上的“怒容”再也绷不住了。他重重地将藤条在地上“啪!啪!啪!”敲了三下,震得花瓣纷飞,然后佯装恼怒地哼了一声:“这次就看在小夜光的面上!再敢吓唬小鹿,看我不把你屁股揍开花!”
      说完,老爷子转身,拄着藤条,优哉游哉地踱步走了,嘴角却悄悄弯起了一个慈祥的弧度。
      阳光洒满院落,照着一旁静立观望的雪七温柔的笑脸,也照着昂首挺胸、仿佛深藏功与名的夜光,以及那只用爪子捂着脸、偷偷从指缝里往外看、终于松了口气的小狮子斑斑。
      岁月有时总是在慢悠悠中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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