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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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伍老的话，徐薇钰只笑着摇摇头。
其实按照她一开始的预想，是今天先给一个伤员做完手术，展现出她的确有能力治好他们之后，等到晚上再将药品给伍老药品。
这样一来，伍老他们行动起来给伤员进行分组的时候，那些将士们必然会陆续得知这个消息，他们那被绝望和恐慌绷紧许久的精神图网会因此迎来一次巨大的冲击。
加上她有意安排的时间上的延迟满足，他们在不安与希冀交织等待的途中，会无意识地将期待值拉得很高，换句话说，她从始至终都是从声誉值的角度出发的。
……可现在她转变想法了。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徐薇钰便将自己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划分开了界限。
她在现代的时候没有亲人，是养父一手把她抚养长大、为她启了蒙。所以长大后，她义无反顾地考上了他任职的那所医学最高学府，正式拜其为师，并加入了他的课题组。
组里认识的同窗，无话不谈的闺蜜，还有苛求锤炼而来的精湛技艺，伴随着她苦乐交织的回忆一起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它们被徐薇钰充作情感的寄托和支柱，从此回家变成了她最大的目的和最深的渴望。
但原来是她想岔了，徐薇钰想。她身处这个世界，却始终把这个世界的人当做棋子、当做工具、当做收集声誉值的一种途径。
但她明明很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最终的追求，在她立下希波克拉底誓言【注1】的时候，在她因为见证太多失败的苦难而痛哭的时候，在她第一次独立完成全套诊疗而自豪的时候——她想起来了，是生命始终珍贵。
杨树、还有那些跟他一样为了家国而在前线奋战的士兵们，那些迎着恐惧勇往直前的义者，让徐薇钰意识到他们和现代人原来没什么不同。
一样那么鲜活、那么勇敢、那么热爱生活，只是他们不生活在她的那个时空，仅此而已。
徐薇钰面上还带着一丝复杂的笑容，她看着伍老，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现在安排伤员给我吧，我想再救一个。”
伍老定定看了她一会，转身招呼学徒，“把秦组长送到林大夫的诊间去。”
两名学徒应下，立刻行动起来。旁边康大夫听到动静也靠了过来。
伍老转回来对徐薇钰道：“秦组长是最早中招的一批，情况比较严重。”
徐薇钰点头。
康大夫这时也开口了：“我记得秦组长是杜丰副官的亲信，他们整队中了埋伏，除了他和副官大人，其他人都没能回来。”
他的话轻轻落下，却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学徒将秦组长运到了小帐篷那边，依然是徐薇钰在里间救人，徐四替她守在外面。只是这次没有人再来打扰她了。
秦组长的状态确实要更糟糕些，虽说不算特别棘手，但确实耗费了徐薇钰更长的时间，等到她将人包扎好出了系统空间，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了。
徐薇钰撩开帘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徐四听到动静很快转过身来。
他看向徐薇钰，神色没有丝毫不耐烦，“刚刚有人来过，见你还没出来，就回去了。”
徐薇钰看着徐四的脸，安静了好一会。
她突然很想跟他说说话，就像普通的朋友那样。
她这么想着，干脆也直接问了：“我想跟你聊聊天。”
“可以吗？”
徐四微微一愣，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点点头，“随时可以。”
“那就现在。”徐薇钰指了指一旁的大树，“我们去那里，我想待在高的地方。”
徐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好。”
两人来到树下，徐薇钰摘掉口罩，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但还没等她找到位置开始爬，徐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可以带你上去。”
徐薇钰：“怎么带？”
徐四：“轻功。”
于是徐薇钰也体验了一把飞起来的感觉。
徐四在得到应许之后低声说了句“冒犯了”，然后揽住她的腰，运功借力，轻盈上了去。
树上，徐四单膝跪蹲固定身体，接着腰腹发力，又轻又稳地将徐薇钰放坐在其中一根粗壮枝干上。
“哇塞啊。”徐薇钰脱口惊叹一声，教练她也想学这个。
坐在高处能看得很远，月亮高悬照着地面上连片的烛火营帐，不时有微风吹来，带起她的衣裙在树叶沙沙的声响中飘荡。
徐薇钰欣赏完风景，侧目看向徐四，见他仍盯着她不动作，便拍拍身侧位置道：“快坐。”
徐四听话调整位置的时候，徐薇钰也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两人的背影在树影间并立，她随意说着：“如果，一个人是带着不可说的目的才去做好事，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薇钰的确从一开始就是真心想要治好这些将士们的，但她也不否认自己是为了系统任务才这么做。
徐四一向有问必答，他说：“我常听人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徐薇钰一笑，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内，可以说是这种问题的标准答案了。
但其实困住她的并不是“目的不纯”，而是她在和杨树谈话后才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并没有把这个世界的人当做真正的“人”来看待，原来她在无意之中，是那么的轻视他们的苦痛。
徐四在一旁问她：“你为什么选择成为医者？”
“嗯……”徐薇钰回忆起来。
“一开始是因为想得到某个人的认可。”
“那后来呢？”徐四问。
“后来……”徐薇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慢慢握紧。
她忽得轻轻笑了下，似乎带着些释然，“后来，我是真心喜欢上这个职业了。”
徐薇钰仰起头深呼吸着高处的空气，她的心找到了出路。
声誉值的获取依旧是目标，但她不再需要因为声誉值的数字涨获而高兴、也不必因为它的扣除而焦虑，因为她会一直救人，她会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去挽回能挽回的所有生命。
她只需要为了最初的、感动着她深耕于这条道路的、最纯粹的救人理想而奋斗，而这个过程，也丝毫不会影响她收集声誉值。
思路通明，徐薇钰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徐四在一旁安静坐着，听到她忽然轻声问了句：“那你呢？”
他望去，徐薇钰正抬头看向那轮弯月。
她转过头，慢慢说道：“如果我说，我把你留在身边是有别的目的的，说要治好你也是有别的目的。你怎么想？”
徐四对上她平静的眼睛，本来要脱口而出的“我不在乎”突然哽在喉咙里，他重新思考了好一会，才说道：“我留在你身边也有别的目的。”
徐薇钰一愣，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从对方在金城答应同行开始，她就有所猜测；到达长沂城后，徐四更是一次都没有问过她找借口时提到的草药；两人明明在途中遇到过劫持了朝廷药剂的匪徒，可徐四知道她要留在军营里替那些士兵们疗伤，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始终跟着她，执行着她的命令。
要说对方没有别的目的，徐薇钰绝对不信。但她猜到是一回事，徐四自己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想欺骗你。”他说。
“但我不会伤害你、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你会赶我走吗？”
徐薇钰摇摇头。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和观察，她倒是可以确定对方说的是真的。
徐四说：“就像你认可我的存在。”
“我、那个老头，还有那些士兵，都承认你是个真正的医者。”
徐薇钰有些想笑，“伍老听见了，又要气炸毛的。”
徐四面罩下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他继续说：“你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救人是事实，治好了他们也是事实。”
“这就足够了。”两人视线相交，这一次连声音也叠在一起。
徐薇钰和徐四在夜风里对视，它呼啸着将彼此心照不宣的隐秘带到远处掩埋。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打破了。
“哎呀，找你们半天！”康大夫的声音传来。
“你们怎么跑到那去了？”
徐薇钰顺着往下望，康大夫正用袖子擦着汗。
徐薇钰：“是康大夫啊，怎么了吗？”
康大夫略显无奈：“我是来喊你们用膳的。”
听他这么一说，徐薇钰才突然觉得自己饿了，她今天高强度工作了那么久，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于是她应道：“我们马上下来。”
说完，她看向徐四，徐四便和刚才一样，抱着她从树上轻盈地跃了下来。
两人落地，康大夫笑眯眯道：“林大夫，你现在可是咱们这的大名人呀。”
徐薇钰笑了笑，“不敢当，我们快过去吧。”
康大夫边在前面带路，边说：“哪里的话，现在整个军营都知道来了个神医，你不必自谦。”
接着，他又问：“秦组长如何了？”
徐薇钰：“很顺利，就是后续治疗得劳你们花些心思。”
康大夫哈哈一笑，“放心吧林大夫，最困难的一步你替我们做了，剩下的我们也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他话锋一转：“也就是将军他们忙着出兵进袭，不然必然要亲自赞赏你的。”
“不过，等到将军大胜而归，办上庆功宴，那叫一个双喜临门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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