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佩蒂一号》东窥

1、第 1 章

　　沈宥川左手攥着那张刚抽到的奖卡，右手来回摩挲着手机壳的边框。屏幕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发出的消息界面：“怎么样了？”“今晚能来得及吗？”
　　绿油油的对话框内，没有任何回复。
　　“小沈，你抽到什么了？”总监张尧探过头看向沈宥川手里的奖卡，只见上面印着大写的黑体字——“感谢奖”。
　　“购物卡！”沈宥川一边立刻把手机屏幕按熄，一边把手里的卡片倒扣在了香槟色的桌布上，翻过来的卡背上印着‘D.A P&C’一串字母，以示这是D.A集团香水与化妆品部门的奖卡。
　　“哎呀，咱们视创部每年都是购物卡！去年咱们部门，就你中了个五等奖的音响吧！。”总监笑着安慰他。
　　“况总怎么还没来！我都想先溜走了。”一旁的同事喃喃抱怨了一句。
　　嗡嗡——
　　手心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沈宥川立马摁亮屏幕，以为是收到了回信，但却是一条新闻弹窗，但内容却像白日惊雷一眼炸进了沈宥川的眼底——
　　《突发：著名国际车企CEO疑与omega直系下属存在不正当关系，已被董事会停职调查！》
　　沈宥川看到这个标题就倒吸了一口气，而几乎是同时，都在闲着无聊玩手机的同事们也都开始了窃窃私语，大家都看到了这条新闻，整个大厅内的谈话声音都大了十几分贝。
　　“我靠，这真的假的啊？”坐在沈宥川另一边的同事惊呼了一声。
　　“这个CEO不是才来了一年吗？”副总监也加入了这个讨论之中。
　　“直接下属？这不撞枪口上了吗！公司都是明令禁止的啊！咱们不也是吗？”
　　“完了，这可不是罚酒三杯的事，职业生涯直接祭天。”
　　“谁知道是不是你情我愿呢？直接下属诶，权力压下来，谁能说得清？”
　　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谈论了起来。
　　而坐在沈宥川旁边的总监则盯着手机半天不说话，此时才干咳了一声：“”要我说啊，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想想，人家这个CEO那个级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这么容易就栽在一个Omega下属手里？我看啊，八成是被人搞了！”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人就默默住了口。
　　“什么意思啊，尧哥？”副总监插嘴问了句。
　　张尧撇撇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着：“这还不明显？肯定是动了谁的蛋糕了呗。要么就是那Omega本身就不简单，心思深得很，谁知道是不是故意下套，就等着攀高枝或者捞一笔呢？”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年轻人啊，尤其是那些有点姿色的Omega，走捷径的心思活络得很。王总说不定也是一时糊涂，着了道了……”
　　总监的话还没说完，被忽然间暗下来的大厅灯光打断了，厅内众人的谈话声都压低了下来。
　　“大家应该都已经抽到了自己的年会惊喜了吧！”年会的主持人站到舞台中间，手上的台本似乎都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了，他继而说到，“无论是大奖、小奖这都是一份幸运！希望大家下一个财年都能天天开心！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刚刚出差回来的况总为我们致总结辞。”主持人响亮的声音刚落下四下里就响起了鼓掌的声音。
　　“况总去哪里了？”掌声之下，一边的副总监低声问总监。
　　“不知道哇，这十几天我也没见他，只回了我前天交上去的方案邮件。他们这些beta比那些omega都难琢磨多了。”总监刚回答完，舞台上就已经走上了一个男人。
　　这个穿着深蓝白纹西装，头发打理的整齐的男人站定在了锃亮的聚光灯下，西装的面料在强光下泛着极细微的光泽，完美贴合他宽窄得宜的肩膀与腰身。他向台下微微颔首致意，伸出手打招呼的动作流畅而标准。
　　当然，沈宥川是那个例外。他是此刻在场所有人里，唯一确切知道况辰新这十几天神秘去向的人——他知道他是去谈一场至关重要的收购了。
　　“各位晚上好，我是况辰新，许久不见。今晚辛苦大家了，不管是咱们香化部的诸位，还是各地的代表都辛苦大家等我了。今年，是我们一起努力的第二年了。我本应一个小时前就站在这里，但因为工作的事宜迟到了，实在抱歉。但也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也是在一个小时前，著名的化妆品牌Fever已经确认加入我们的部门了。”况辰新话语停顿，会场内大家喝彩与掌声不绝于耳。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半年前资金链出现问题的Fever是各家的争抢热点，只因他们家有很叫卖的护肤品成分专利。
　　“这况总搞这些真的厉害哈。一个从来没在集团有任何活动的人，刚来就能谈下来这么大的收购。”副总监又探过头和总监说话，声音不大，但沈宥川正好能听到。
　　“那人家老况总家里那么多儿子、孙子，为啥偏偏这个beta能抢出头呢？听说因为他是beta，况老一直都看不上他，能让他回D.A肯定是有东西的。”总监回了句。
　　“不是说是因为咱们这个况总的老爸要和老况总断亲，才让老况总迁怒这个孙子吗？”旁边有同事也跟着八卦了一句。
　　总监则露出一副知晓内情的笑容：“当然不是了，是大儿子离家出走在先，在外面生下孩子后，就把孩子扔回老头身边，然后和老头断亲了，老头哼哧哼哧养了半天娃，结果发现beta，大失所望。”
　　“我去！真的假的啊！”听到八卦的大家都有些错愕。
　　“八卦真不真不知道，但Fever加入肯定要做新系列，咱们又要来个大麻烦了。”只有副总监意识到了不远的将来的工作压力。
　　沈宥川一边听着同事们的窃窃私语，一边抬头看向正在聚光灯下讲话的男人，台下还有许多相机镜头正对着他。沈宥川明白这段讲话马上就要被发到社交媒体上，以此来官宣Fever加入D.A集团了。毕竟，Fever是过去一年中讨论度最高的美护品牌。
　　周围如潮水般的细碎谈话声和远处舞台上令人炫目的灯光，对沈宥川而言，就好像前后夹击的石板，不断向他逼近，让他无处窜逃。
　　总监和副总监之间又胡乱扯了几句，台上的况辰新已经结束了并不长的致辞发言，随即大厅内的灯光打开了，骤然打开的白光让沈宥川的眼睛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他想看去况辰新的方向，却因灯光有些难以辨识。
　　主持人在掌声中重新走上舞台，而况辰新则一边把手里的话筒递给的工作人员，一边向大厅外走去。
　　会场中的一大半的人都盯着况辰新，毕竟很多人都没想过在这里真的见到了被称为“D.A劳模”的况辰新，而从舞台到大门一段不到二十米的通道内，频繁有各部门的人想要上前和他攀谈，但他都笑着婉拒了，只急忙地向外走着。
　　“听他助理说，他巨忙，一周六天都在上班。这种人感觉完全不需要家庭啊。”副总监也趴在椅背上向况辰新的位置望去。
　　“人家beta的属性就是好在这里，没有咱们的易感期，也没有omega的发热期，吃饱喝足就能干活，更何况他们这种有钱人吃的都是有机的食品，干活都比我们有劲儿。”总监接过了话，但他却没注意到坐在一边的沈宥川的脸已经拉出二里地了。
　　他想发短信过去问那个刚走出大厅的人‘今晚回家吗’，还没打出字，就放弃了。反正对方也不会回，何必浪费电量呢？
　　因为沈宥川看了眼日历，发觉自己和况辰新还有150天就要离婚了，距离他们签下那份婚姻合约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七个月。
　　原来时间这么快吗？沈宥川不禁如此想到。
　　嗡嗡——
　　手机又忽然震动了一下，沈宥川有些丧气地瞥了一眼，发现那一片绿油油的对话框里弹出了一条对面的信息。
　　‘我先回家了；D’
　　沈宥川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一侧，但却迟迟未回。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最终只是把手机揣回了裤子口袋里。
　　“走了走了！吃烧烤了！”对面的同事看到还愣坐在原地的沈宥川喊了他一句。
　　年会结束后，部门的大家基本就分道扬镳了，而沈宥川则和同组的同事又去续了一场烧烤，因为他们这两天刚好一起赶完了一个方案，正好借此机会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烟火缭绕的烧烤店里，烟味和酒气混杂在一起，他们一行八九人坐在了最大的桌子上，他们点的烧烤还没上来，同事们就搬了一大箱啤酒上桌。
　　“宥川你喝几瓶！”
　　“我不喝，你们又装什么不知道。我酒量特差，我一会儿还要骑电动车回家呢。”沈宥川连忙摆手拒绝。
　　“哎呀！我送你！我开车了！”坐他旁边的同事戳了戳他。
　　“真不行，你们忘了我上次喝多吐你们车上了吗！”
　　同事一听这话，立马就住嘴，没人劝酒了，上次沈宥川喝多的场面，所有人可是历历在目的。
　　“上次洗内饰可是花了我三千块啊！我的心都在流血！”当时载了沈宥川的那位同事回忆起来，还难掩心痛。
　　另一边给大家分酒的同事则说：“对啊！还是我老婆找人给你打的折扣。”沈宥川记得这个同事的爱人好像是在刚刚新闻里的那家车企里做高管的，所以他总推荐大家买这家车。
　　“说到这个！刚那个新闻真的假的！”接过酒的同事顺嘴说了一句。
　　同事的话刚说完，大家就又开始讨论刚刚CEO的新闻，但无人发现沈宥川正准备拿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当然真的啊。基本是完蛋了，我老婆说估计这两天就要出公告了，接班人都选好了。两人好像才谈了三个月，就被发现了。”分酒的同事也认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天呐，这种可是职场大忌，没发现就算了，被举报就完蛋了。”
　　“对啊，咱们D.A集团对这个事情也很严啊。”
　　“权利不均等的恋情，这谁说得清？”
　　同事们的讨论不绝于耳，而传到沈宥川的耳朵里就和生锈的钢钉一样。在烟雾缭绕与喧闹间，一股恶寒从他的脚底升起，顺着他的脊椎爬到了自己的脖颈后。
　　他惧怕这也会成为他的结局。沈宥川感觉自己像是被周围的烟雾呛到了，猛地咳了一声，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哇！烤筋来了！快吃！快别咳了！这次项目最辛苦的宥川要几串！”坐在离上菜口最近的同事问沈宥川，这才让沈宥川缓过神来。
　　“两串。”沈宥川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数字。
　　“对了！小芦还有三十天就要离职了！让我们用烤肉恭喜小芦！”分酒的同事拍了怕她旁边女生的肩膀，大家也就跟着举起了酒杯或者饮料杯来干杯。
　　是哦，三十天。小芦还有三十天就要离职了，他们的婚姻也就剩150天了，只要撑过去就好了，更何苦他们没用什么恋爱，只是一段婚姻关系而已，只要悄无声息地结束就好。
　　沈宥川也像忽然被点破一样，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几串烤肉下肚，原本就空荡荡的胃得到了富足，却好像也加速了疲惫感在血液里的流淌。
　　沈宥川感觉到周围的喧闹声开始变得有些遥远，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同事们的笑闹声、碰杯声、烤串在铁架上滋啦作响的声音，混杂着浓重的油烟和各种味道——虽然beta同事居多，但几个alpha和omega同事无意识散发的、已被环境稀释的气息，此刻却变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鼻。
　　这种过于复杂且油腻的味道让沈宥川感觉到有些燥热，感觉心跳也很闷重。他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口，心想可能是店里太闷了，油烟味太重。
　　“宥川，不再吃点？”旁边的同事又递过来一串烤鸡翅。
　　“不了，饱了。”沈宥川摆摆手，声音比刚才哑了一点，“有点累，我想先回去了。我还答应了和我妹妹打电话。”
　　大家也都知道沈宥川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妹妹，也知道沈宥川家里就只剩下他和他妹妹了，所以也都能理解他的境遇，也没有强留他，便互相嘱托了几句，就让沈宥川先走了。
　　沈宥川起身告辞，推开烧烤店的玻璃门，夜晚的有些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但味道总比店里好了很多，这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也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