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小厨娘》小枣灯

8、厨中风波

　　管事话音未落，厨房内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僵住。

　　刘妈妈手中的铜勺“当啷”一声坠于灶上，脸色发白：“这……这才刚蒸上啊！玉露糕得等沙漏漏完才够软糯，此刻开盖定是夹生的，如何送得出去？”

　　陶含露心头亦是一紧，快步趋至蒸笼旁，透过竹篾缝隙往里瞧，米糕才泛出浅浅乳白，离熟透尚远。

　　可表小姐那边催得急，荣王府的婚事本就敏感，若真误了时辰，莫说她一个厨房娘子，整个绣荷院的人都担不起罪责。

　　李婆子在旁急得直搓手：“总不能把生糕送过去吧？表小姐若动了气，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陶含露强自镇定，目光扫过灶台，忽落在案上那罐刚封好的荔枝蜜酿上。

　　蜜酿虽只腌了片刻，然荔枝本就清甜，裹着槐花蜜已足够爽口，或许能先送去应急。可单有蜜酿不够体面，总得再配道能速做的点心才好。

　　她正琢磨间，眼角忽瞥见墙角堆着的岭南鲜货木箱，其中一个半开的箱子里，露出几颗圆滚滚的青芒果。

　　芒果性热，寻常多用来做蜜饯，可若取其果肉与椰浆相搭，说不定能做出芒果椰浆冻这道快手甜品。

　　“刘妈妈，劳烦您将那罐荔枝蜜酿先装碟，让小桃先送往前厅，便说主点心需衬着蜜酿方显滋味，先让表小姐尝个鲜。”陶含露语速极快，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向木箱。

　　刘妈妈不敢耽搁，立马取来描金白瓷碟，小心翼翼地将荔枝蜜酿盛出，颗颗莹白果肉裹着金黄蜜浆，瞧着便勾人食欲。

　　小桃接过白瓷碟，拔腿就往前厅跑，发间银钗晃得愈发厉害。

　　陶含露则抱起箱中青芒果，快步至案前，取来银刀。

　　先将芒果洗净，刀刃贴着表皮轻轻划开，露出橙黄饱满的果肉，再用刀尖将果肉划成小块，盛入青玉盘中。

　　又从陶瓮中舀出两勺椰浆，加少许白糖搅匀。抬头见灶上还温着一小锅清水，当即端过瓷碗，将芒果椰浆倒入锅中，开小火慢慢搅动。

　　空闲间，陶含露取来几个白瓷小碗，又找了块干净的纱布，待芒果椰浆煮至微微冒泡，便过滤掉果肉残渣。

　　将过滤后的椰浆液倒入白瓷小碗，不出片刻芒果椰浆冻便做好了。

　　陶含露喜出望外，立马让刘妈妈取来精致的食盒。

　　她先在食盒底层铺好干净的棉纸，再将椰浆冻从瓷碗中倒扣出来，椰浆冻上的芒果丁清晰可见，泛着莹润的光泽。

　　随后她又在上面淋了少许椰浆，撒上一层细细的椰蓉，瞬间更显精致。

　　陶含露将椰浆冻装入白玉食盒，再盖上食盒盖，以朱红锦带为饰，看着便十分体面。

　　“刘妈妈，劳烦您让人把食盒送去前厅，就说主点心与甜品都备好了。”陶含露擦了擦额角的汗，总算松了口气。

　　刘妈妈立马唤来两个杂役，仔细叮嘱小心端送，切勿打翻。

　　杂役捧着食盒刚走，厨房门口忽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身着碧水蹙金缎裙的女子气冲冲闯进来，正与杂役撞个满怀。

　　刚打包好的食盒瞬时脱手，青瓷碎片四下散落，芒果块滚了一地。

　　来人正是表小姐身旁的丫鬟春杏。

　　春杏低头看着满地狼藉，不屑道：“你让我们小姐等那么久，就拿这样的东西打发她？我们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怠慢！”言至激动处，她伸手去推陶含露的肩膀：“你便是主厨陶娘子吧！你是不是故意磨蹭？其它几个院子的菜早就上好了，偏你们绣荷院要耍花招！信不信我们小姐现在便能把你赶出赵府！”

　　陶含露踉跄着扶住灶台，手背被瓷片划开一道血痕，渗出血珠。

　　她刚欲开口解释，春杏却将盒中残物狠狠踢到脚边：“什么破东西，黏糊糊的恶心人！要不是三小姐说你手艺好，我们小姐才不稀罕吃你做的东西！没想到你竟然这么随意应付！”

　　厨房众人吓得不敢出声，小桃刚要上前提陶含露出气，就被刘妈妈拽住。

　　谁厨下人人皆知一个丫鬟若没有小姐的默许怎敢在小厨房里造次，现在可没人敢触她的霉头。

　　陶含露咬着唇，心中清明，是那位贵人给自己一个怠慢她的下马威。

　　她心里清楚，便只得弯腰去捡地上的瓷片，指尖刚碰到碎片，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别碰。”钟锡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神落在她手背上的伤口时，瞬间冷了下来。

　　“你如何在此处？你不是应该在仆院陪念安她们吗……”

　　没等陶含露反应，钟锡年已经拉过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按住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

　　“怎么弄的？”手帕触到她的伤口，陶含露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钟锡年立马放缓力道，眼里满是难掩心疼，浑然不管刚刚撒泼的春杏，“怎么不躲？”

　　“她并非有意的……”陶含露轻声道，自古以来仗势欺人的人本就不少，既处现在何须自呛。

　　此话一出便被春杏冷笑打断：“哟，这还来了个护花使者？陶娘子，你倒是好本事，在厨房都能勾搭上男人。一个杂役小厮，凭什么……”

　　春杏刚要继续，却见钟锡年眉头紧锁，眼神冰冷。

　　那眼神，竟与身居高位的贵胄别无二致，直把春杏吓得将后半句话噎回了肚里。

　　恰逢此时管家匆匆走进来：“春杏姑姑，表小姐，三老爷在前厅等着呢，说要请陶娘子过去说话。”

　　春杏这才反应过来，狠狠瞪了陶含露一眼，又剜了钟锡年一下，才扭着腰往外走：“算你运气好，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待春杏走后，钟锡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药膏，轻轻涂在陶含露的伤口上。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缓解了刺痛，可他的动作依旧轻柔，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这药膏是我之前在乡下攒的，止血快，你别碰水。”

　　陶含露看着他轻声道：“我没事，就是小伤口，你别担心。”

　　“再小的伤口也是伤。”钟锡年把瓷瓶塞到她手里，又用帕子轻轻裹住她的手，“前厅那边我陪你过去，有事我帮你挡着。”

　　陶含露摇摇头：“不用，三老爷找我应该是为了点心的事，你现在还是外人不方便过去，先回去陪念安她们，别耽误了。”

　　钟锡年还想再说什么，刘妈妈虽不知来者何人，却也在旁劝道：“这位小哥放心，我陪含露过去，不会有事的。”

　　钟锡年这才松了手，却还是叮嘱：“我在家等你回来。”

　　陶含露点头，便跟着刘妈妈往前厅走，手背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可想到钟锡年方才的眼神，心里却甜丝丝的。

　　刚到前厅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表小姐的笑声：“这椰浆冻既清爽又解腻，做得这般精巧，妹妹、姨娘，你们寻的定是位心灵手巧的娘子！”

　　陶含露深吸一口气，掀帘走了进去。只见厅中坐着几位贵人：上首坐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三老爷。

　　旁边坐着位女子，头戴赤金镶红宝的抹额，耳坠是南珠串成的络子，身上穿的粉罗裙绣着缠枝莲纹，裙摆还缀着细碎的银线，正是表小姐。

　　此外，还有几位家眷坐在旁侧，皆是珠翠环绕。

　　“民妇陶含露，见过三老爷，见过表小姐。”陶含露屈膝行礼，声音平稳。

　　三老爷抬眼打量了她一番，点点头：“你便是做点心的陶娘子？手艺确实不错，我这侄女向来挑剔，今日倒是对你的点心赞不绝口。”

　　表小姐笑着开口：“陶娘子不必多礼，快起身。我今日尝了你的荔枝蜜酿很合我心意。比我在岭南吃过的还要好！可惜没来得及吃上你做的第二道菜，刚刚春杏来报，你们绣荷院还未做好，想来也是有心想做道新花样才给耽搁了。”

　　这话与春杏在厨下所言截然相反，陶含露心中了然：方才那般，无非是这位表小姐存心欺辱。可她不过是个小小厨娘，与表小姐素无冤仇，为何要这般大动干戈？

　　陶含露起身，微微低头：“表小姐谬赞了，民妇只是寻常手艺，能合表小姐心意，已是万幸。”

　　“寻常手艺可做不出这般味道。”表小姐摇摇头，目光落在陶含露身上，佯装出几分好奇，“我听府里人说，你不仅会做江南菜式，还能创新花样，不知你愿不愿随我回岭南？我府中正好缺掌厨娘子，待遇定然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