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软肋》好景待良辰

4、第 4 章

　　一连几天，林栖都准时将一幅画，通过刘嫂的手，送到沈砚的书房。

　　第二天，是她房间窗外的一角。景色很美，但被她用浓重的笔墨画上了无形的栅栏，压抑得令人窒息。
　　第三天，是一只摔碎在地的瓷杯。碎片四溅，光影破碎，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决绝。
　　第四天，是他的侧影。他在书桌前工作的侧影，她画得精准，却依旧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描摹一座没有感情的机器。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林栖用她的画笔，冷静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这座牢笼的铁栏。她用这种方式无声地抗议，同时试探着那个男人的底线。她以为，用这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画作，就能完美地执行他的命令，又能让他感觉到乏味和无趣。

　　可惜。

　　她越是这样，沈砚越是确信，他偶然捡回来的这件“藏品”，内里藏着多么坚韧有趣的灵魂。

　　而他，最喜欢做的，就是亲手打碎那些坚硬的外壳。

　　第五天晚上，林栖没有等来刘嫂取画的敲门声。

　　等来的是她本人，手里捧着一条墨绿色的真丝长裙，和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林小姐，” 刘嫂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恭敬，却不带感情，“先生请您去餐厅，与他共进晚餐。”

　　这不是邀请，是通知。

　　当林栖换好衣服，走进那间大得夸张的餐厅时，瞬间明白了沈砚的用意。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却没有一丝一毫家的温馨，反而像一场庄严的审判。沈砚坐在主位，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头也不抬。

　　“坐。” 他示意了一下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

　　林栖安静地坐下。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一整桌正在变凉的食物。

　　他吃得很慢，银质的刀叉在骨瓷盘上划出轻微而刺耳的声响，那是这偌大空间里唯一的声响。他不说话，也不看她，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局促，她的不安，她那根因为隐忍而紧绷的神经。

　　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一场心理上的酷刑。

　　终于，他用餐完毕，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完美的演出。

　　“过来。” 他再次命令。

　　林栖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沈砚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冰凉，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刚刚放下刀叉的左手上。

　　“这几天，你一直在画我的手，画得很像。” 他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现在，你再感受一下。”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充满了力量。隔着皮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而有力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像在她的掌心，敲响了一面沉闷的战鼓。

　　那不是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大理石。

　　那是活的，是热的，是充满了，蓬勃生命力的。

　　沈砚稍稍用力，将她拉近，让她整个人都跌入了他的气息范围之内。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告诉我，林栖。”

　　“大理石雕塑，会有心跳吗？”

　　他的呼吸，温热地，喷洒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阵，让她无法控制的，战栗。

　　沈砚非常满意她的反应。

　　他松开她，向后靠在椅背上，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你的画，技巧很好，但缺少一样东西。”

　　他看着她，那双因为震惊和羞愤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感情。”

　　“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没有生命的，冷冰冰的静物了。”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明天，我要看到你的恐惧，你的憎恨，你的……绝望。”

　　“画出你最真实的情绪。如果画不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

　　“我就给你一些……能让你感受得到的，东西。”

　　沈砚的威胁，如同盘旋在头顶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林栖的心上。

　　但第二天，当刘嫂将画送到书房时，沈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画上，是一个苹果。

　　一个静静躺在白色桌布上的苹果。光影完美，色彩逼真，甚至能看到果皮上细微的斑点。

　　这是一幅毫无瑕疵，也毫无灵魂的画。

　　是一份……用沉默尖叫着“不”的答卷。

　　不听话。

　　沈砚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书房里的气压，骤然降到了冰点。刘嫂早已在放下画时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懂得如何在他动怒前远离风暴的中心。

　　他没有撕掉它，也没有摔碎任何东西。

　　他只是拿起那幅画，站起身，亲自走向了二楼。

　　沉稳，规律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楼梯上，正朝着她的房间而来。这不是刘嫂的脚步。

　　林栖听到了，她手中的画笔，停在了半空中。

　　门，被他直接推开。

　　沈砚走了进来，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她这间“画室兼牢房”。他环顾四周，看到墙上贴满了这几天的画作。冰冷的，克制的，充满距离感的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正坐在窗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褪得干干净净。

　　“看来，我的话，你没有听懂。”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他走到她面前，将那幅苹果静物画，放在她的画架上，挡住了她未完成的作品。

　　“我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用你的方式来表达。” 他看着她的眼睛，“但你拒绝了。”

　　他俯下身，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你似乎忘了，林栖。你的感受，你的意志，在这里，都毫无意义。我让你画恐惧，你就必须画恐惧。如果你感受不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就带你去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

　　半小时后，林栖坐在那辆劳斯莱斯的后座。车内安静得令人窒息。车辆平稳地驶离了半山别墅的富人区，穿过城市的繁华，最终，开进了一片废弃的港口。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海水的咸腥味。

　　车子停在一个巨大的仓库前。沈砚没有下车，只是按下一个按钮，她侧方的车窗缓缓降下。

　　远处，他的几个黑衣手下，正将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男人，从一辆面包车里拖了出来。他嘴里被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认识他吗？” 沈砚平淡地开口，像是在介绍一位老朋友。“他是‘引爆者’的成员之一。就是他，提议用一个毫无背景的插画师做诱饵，最容易撕票，也不会有任何人追查。”

　　林栖的瞳孔，在看到那一幕时，剧烈地收缩。

　　“昨晚，我的人找到了他。”

　　沈砚没有再说话。他就那么让她，亲眼看着那个男人，被捆上手脚，脚上系着巨大的铁块，然后……被他的人，面无表情地，扔进了漆黑冰冷的海里。

　　没有挣扎，没有太大的水花，只有一个沉闷的声响。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沈砚升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血腥气。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死寂。他能清晰地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转过头，将那张苹果静物画，递到她颤抖的手中。

　　“现在，”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问，“有灵感了吗？”

　　林栖低着头，看着那张画，看着那个，画得完美无瑕的苹果。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沈砚，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启。

　　她说了一句，让沈砚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的话。

　　“他死了，我现在更多的是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