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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母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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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没什么特别,就是樊音和喻声每天都会在食堂吃青椒肉丝,每天都会在学校广场听着广播散步,每天课间都会在教室里学习……
日子过得也不那么慢,樊音翻着手机聊天记录,发现明天就是教师节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想给喻声发个消息,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好吧,明天我去要。
翌日,天气还是很燥热,唯一称的上是秋天的就是学校里的落叶。
樊音来的算早,她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实验中学的方向,陷入了沉默。随后她又低低叹了口气,头跟着眸子一起垂下,又缓缓阖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樊音这是怎么了?”喻声把肩膀上的书包跨落,满面春风地照着她问,“大早上怎么就不开心呀?”
“你知道今天是教师节吗?”樊音声音有些暗哑低沉,头依旧没有抬,眼睛倒是睁得半开了。
“嗯,知道啊。”喻声坐在座位上,拿着水卡准备接水,但又停下来听樊音说话,“你是不是要回去看老师啊?”
“嗯,我想带你一起去。”樊音总算把头抬起来了,和对着她的喻声对视。
“好啊,可是我没有你们校服,也能进去吗?”
“到时候跟着我就行,我带着你光明正大走进去。”樊音嘴角浮出笑意,清浅的模样。又猛地想起件事,“声声啊,咱俩同桌十多天了,还没交换联系方式呢,我要加你,你不可以拒绝哦!”樊音瞬间就从刚刚那种落寞情绪抽离,用她的话说叫‘弃悲从喜’。
喻声似乎也很高兴,爽快地答应。她将□□号和微信号都用笔写了下来,樊音则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夹在书角,她一眼能看见,还不会弄折。
中午,她一出学校就掏出手机加上了,喻声在她旁边,秒通过。可两人看到对方□□昵称之后都有些吃惊。
“你怎么叫这个!”喻声先发制人。映入眼帘的是五个加粗大字——无敌大帅逼,旁边挂着旺仔程序员的头像。
“哦,这个是我初中用的,一直没改,头像是初三的,不帅吗难道?”她眼神里带着戏谑,“你居然叫‘天才的事少管’!这么有个性的吗?”
“个性这一块,碰上你,我还是甘拜下风。”
樊音向她昂了昂头,甚至抬了左眉,露出右边那颗锋利的虎牙,近乎自豪地说:“肯定的啦,对啦,我车停在车库里边,你的呢?”
“一样,一起去吧。”
两人从车库出来,明显能感知到樊音的车技不太好,对速度的把控不到位,不像个经常骑电动车的人。
“樊音,你不会骑自行车吗?”喻声边看路,边看她。
“嗯,不太会。”她的手紧紧攥着龙头,背打得像松柏那样直,看上去就拘谨局促。
“没关系,电动车多练练就好啦。”
“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实验中学!”
“……”
正午的阳光狠毒,樊音在骑车的时候显得乐此不疲,抛开过往阴暗的种种,此刻的她是自由的,她放肆的呼吸,就连阳光都追在她后面,可望不可及。然而在她的前边,喻声的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超过了她,她们就在这条小直道上,享受风的自由。
“到了。”樊音找了一处阴凉地停了车,喻声紧随其后。校门还开着,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进出,樊音告诉喻声,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手上,然后自信地走进去。果真是这样的,她们的存在并不突兀,反而顺理成章。
樊音没有着急带着她去教学楼,先领着她去了小树林。然而风止,心也就不那么欢快自由了。从踏进这扇老旧的铁们开始,空气近乎疯狂的汇聚,压缩,坍塌,令人窒息。
喻声上前勾住了樊音的肩膀,“这就是实验吗?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呢?”樊音笑得发苦,眼角下摆,既厌恶,也愤怒。
“我觉得会比较青春呢。”喻声四处看了看,很多学生没有学生的神采,教学楼只有‘行政楼’还算新,其他的要么是墙体发黑,要么就是栏杆生锈,“没想到是这样。”
“不是所有的学校都青春……”樊音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可是我看你就很青春。”喻声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你是我见过最恣意张扬的人。”而后递给她一个笑容,这也是樊音见过最有感染力的笑容。
她们走在石板路上,周围是树荫,是残叶,只有一丝缝隙能被阳光穿过,成为生长在树林里动植物的渴望,它们渴望太阳的亲近,樊音她渴望一场秋雨的浸润,她深知自己就是太阳,所以也要雨来使她平静,要回馈给她彩虹。
“声声,我没有你看到的这么阳光啊。”她垂着头,拨弄手指的力道逐渐加大。
“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她终究抚摸了她的手,“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故事吧。”
“嗯……”转而樊音陷入了回忆……
——哈哈哈,不是你真的不知道*色是什么意思吗,哈哈哈!鬼才信呢!臭biao子!
——你*怎么这么小啊,该不会是被你爷爷揉小的吧!真*!
——你是狗吧?dogdog!汪一声呗!
——*货,叫声老公来听啊!老公可以给你看**,哈哈哈哈!
——你们看她啊,居然连一双正经鞋都没有,你看这个粉色运动鞋,她都穿烂了!
她想了好多,不由自主的发抖,手指甲又被她扣破了,疼的她有点想哭。“我吧,就在一年前,还是一只在臭水沟里阴暗爬行的蛆呢。”她面无表情。
“我是一个受害者,同时又是一个施暴者。”她的声音甚至冷的快要破碎。
“一开始,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认知里只有家,学习,工作,这三个词,因为小升初的成绩不够好,去了别人口中的垃圾班。”
“垃圾就是垃圾,进来之后,我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霸凌。”她的拳头握得很紧,指甲几乎要扎紧肉里。“用各种污秽不堪的词语凌辱,将我踹下台阶,更加令人憎恨的是,我没有意识到那是霸凌,我当时的脑子里甚至没有‘霸凌’这个词。”
“我当时疯狂到了极致,在学校里憋这的怒火积压在内心,可我自己意识不到那是什么样的行为,就开始扭曲。”她感受到自己鼻腔内有股热气,却难以得到舒解。嘴里像含着一块生锈的铁,脏污湮灭唇齿的每一处缝隙。
“那段时间,我暴躁,易怒,我想过轻生,我对任何人的态度都不好。我打架,高二的时候,和一个很温柔的女生打起来了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我觉得她矫揉造作,扭捏姿态,跟那些霸凌者眼中的‘*’没有区别,我就动手了。然后我近乎疯狂的拒收了所有人的好意……”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没有给你提供任何帮助吗?”喻声焦急地打断她。
明明这些都是令人恐惧,难以启齿的黑暗,可喻声却神色严肃,目光担忧。
“我父母啊,他们太没存在感了,我的故事里没有他们。”
“那你是爷爷奶奶带啊。”喻声的表情也格外凝重,她像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嗯,他们也知道学习成绩而已,其他的从来没有教过我,也从来没问过我需不需要。”
“……”喻声没有再开口,更多的是欲言又止,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父母。
樊音语气冰冷,像个机器旁白“我开始霸凌一切对我好的人,我会对喜欢我的人很过分,变着法子戏弄他们,但同样,我遭受到的霸凌并没有减轻。”
“他们说我不干净,说我好穷连一双耐克都没有,说我**,说我是只狗,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那样叫我‘tun狗’(方言)”
“故事的结局呢,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这样的我。”
樊音省去了这剩下一年里的故事,初三她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喻声心里还带着很多疑惑,但最终都化为尘土,她沉声道:“阿音,你知道你有多了不起吗?”
“拜托你有点正常反应啦,这可是我的混沌史哎。”樊音虽然加上了语气词,但语调是失重的。
“樊音真的有好好地在努力活着,声声感受到了,这是你对置身深渊的你自己拉了把手,所有人都把你推向更深的深渊,只有你自己在挽救。”她说着牵起了樊音的手,轻轻地揉了揉,“这很伟大。”
“对吗?”樊音依旧淡漠,语调没有起伏,“我现在也有点认同你的解释了……”
两人继续往下走,樊音仔细讲了讲她在某个地方做的某些事,也不全是霸凌事件,也有一些小美好,这个世界并不全都是坏人。
樊音和喻声是卡着实验中学关门的时间走的,即便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她们依然逗留了很久。
“你还没有讲你的故事呢。”
“我的故事讲不完了,下次要是天气还是这么好,就在我们学校小树林讲给你听!”
两个人骑车兜着风,两个人都希望风能吹走这些阴霾,然而风从不令人失望。回学校的路上她们买了两根烤肠,边走边吃,边走边聊。
“声声,我刚刚看了我今天的运势,只有50哎!”
“啊!我的也只有50啊,看来今天我们俩运气都不太好啊。”
“谁说的!两个50加起来不就是百分百好运吗!”
樊音在烈日下这样想:这场秋雨,还是降临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