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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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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是个大晴天,苍穹湛蓝。
早晨七点,北里悠花准时坐上前往东京的新干线。由于身体过于疲倦,她很快沉沉睡去。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东京的化妆室里、被装扮完毕。
“早上好呀,小悠花。”
“早呀,黄濑君。”
黄濑凉太的声音过于元气,每句话后面都跟带了个颜文字一样。
品牌方偏爱他颀长精壮的身体,每次挑选的服装都能很好展现出少年特有的线条。尽管只是穿了件简单的潮牌黑色T恤,经过常年训练的手臂肌肉依旧显得紧实有力。
北里悠花穿的是女款的白色T恤,和他站在一起显得格外登对。
连旁边的化妆师都忍不住说道:“哎呀,你们两位真是般配!简直太养眼了。”
面对夸赞,黄濑凉太摸了摸后脑勺、笑容难得有些青涩:“化妆师小姐太过奖了啦。”
北里悠花则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对了黄濑君,要不要在我的vlog里出镜?”她装作苦恼的样子,“是事务所布置给我的任务,要求我记录下模特工作的日常给粉丝们看。”
当然,如果第一支vlog就有黄濑凉太出境,点击量肯定很可观。
“没问题。”黄濑凉太立马欣然接受,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朝北里悠花刚刚举起的相机wink了一下。
北里悠花按下录制键,黄濑凉太也一秒切换至营业模式,开始熟练地对镜头打招呼:
“大家好哦,欢迎来到北里悠花的频道。小悠花现在在和我拍摄新的杂志封面,请一定要多多支持。”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vlog主角的样子吧。”还没等北里悠花反应过来,黄濑凉太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相机、将镜头对准她,“小悠花也来打个招呼吧。”
有时候觉得黄濑凉太很好骗,有时候又觉得他有些坏心眼。
北里悠花只能摆出招牌微笑,对着镜头招了招手:“早上好呀,我是北里悠花。第一次拍摄vlog有些不熟练,接下来我会记录更多自己的生活,欢迎大家收看哦。”
“小悠花今天和我一起拍摄封面的感觉怎么样?”
“跟黄濑君已经合作了很多次,是非常默契的伙伴了。”
“话说回来——”黄濑凉太又将镜头转到他的视角,对准了自己的衣服,“我们今天穿的服装很像情侣装吧,是即将发售的新款哦——”
还没等他说完,北里悠花就和善地一把抢过相机,结束录制。
“欸怎么这样,我还没说完呢!”
他摆出委屈的神情。
“黄濑君是想我被你的女粉丝追杀吗?”
妆造已经完成,现场声音十分嘈杂。
灯光的角度不停被调试、变化,整个场地忽明忽暗。无数套等待拍摄的服装被推来推去,每个工作人员都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把影片编辑掉的不是吗?而且……”黄濑凉太的语气停顿了下,直直看向她的眼睛,“小悠花不也只是为了增加点击才让我出镜的吗?”
“才没有这回事呢。”北里悠花眨了下眼睛,“我只是合理利用资源。”
“而且大家都会很期待黄濑君的,毕竟没人不喜欢帅哥。”
对方轻笑了下:“看来是我多想了,还以为被小悠花讨厌了呢。”
没错,北里悠花不喜欢黄濑凉太。
更准确点来说,她嫉妒黄濑凉太。
虽然在同一个事务所,也不构成直接的竞争关系。但在在这个行业,黄濑凉太的艺人之路显然要比北里悠花轻松得多。
明明是在工作量一样的情况下,黄濑凉太的时薪却要比她高很多。粉丝们的“好感度”是一个谜,很多事可以由黄濑凉太做、但不能由她做。模特这份工作对于黄濑凉太来说只是打工的一个选项,而对她来说、却是生活的必需。
黄濑凉太在她的vlog里出镜,只是作为普通嘉宾当然皆大欢喜。
但若是出现一些不合时宜的暧昧对话,绝对会被归咎于是她的问题。
所以她要更早到现场、出工、做造型,拿着更低的报酬,在看到对方粉丝的恶评时一笑而过。作为女性,有时连发声辩解都苍白无力。
北里悠花只能选择沉默,要求自己事事做到完美。
这个行业从来不缺漂亮的脸蛋,她随时都有被替代的风险。
她还太年轻,没有任何话语权。
*
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时不到晚上六点。
拍摄地点在新宿附近,由玻璃幕墙与钢筋水泥筑起的CBD高高耸立。神色各异的牛郎和陪酒女郎们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夜晚匆匆赶去歌舞伎町,妆容厚重。
偶尔也会出现在周末加班的社畜,沉闷的黑色西装、板正的领带、被擦得锃亮的皮鞋,还有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所有人都穿梭于亚洲最大的地下迷宫,成为一只蝼蚁。
这都是北里悠花不喜欢东京的理由。
她戴上巨大的白色口罩,将整张脸都隐藏进去。
无视道路两旁正在揽客的牛郎,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位于歌舞伎町中心地带的一家club。硕大的霓虹灯球挂在店门口,映衬着头牌女郎的个人海报和以亿计算的惊人销售额,折射出五彩的光。
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还未正式营业的店铺却已经被烟味笼罩,北里悠花扇了扇风想驱散臭味、可无济于事。
穿着黑色皮草的妈妈桑坐在店铺的沙发上盘算营业额,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保养得宜。头发被拉得很直,皮肤富有光泽、连细纹都很难看到。
看到北里悠花时她立刻站起身,和她拥抱。
“悠花,最近在宫城怎么样?妈妈很想你。”
语调轻柔,装满了心疼。
北里悠花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的母亲真是世界上最会演戏的人。
放任自己未成年的艺人女儿出入歌舞伎町,而未考虑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妈妈,我很好。如果你不叫我来这里,我会更好。”
“自从你转学回老家就没再问妈妈要过生活费,你那点工资真的够用?”北里女士嗤笑了声,转而点燃一支女士香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北里悠花面前。
豆沙色的嘴唇跟北里悠花一样,能吐露出最恶毒的话语:“还是说,你看不起妈妈?”
北里悠花叹了口气:“妈妈,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被人拍到我未成年就出入歌舞伎町,你女儿的前途就毁了。”
“怎么?我看你是觉得自己的妈妈在这里工作很丢人吧?”
又来了。
工作一天所积攒的疲惫临近爆发,北里悠花忍不住对北里女士说:“妈妈,为什么你老是自我感动,又自我否定?看不起你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我从来没有因为你的职业而羞耻过,也请你放心,我赚的钱足够养活自己。”
“你给我滚——!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那个没用的爸爸,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当年我就应该丢下你一走了之……”
“对啊,你的这张脸也是遗传的我。你以为当艺人和我有什么区别吗?你以为自己很高贵吗?”
又来了,北里女士这两年一见到北里悠花就爱讲这样的话。
北里悠花很爱钱,但她依旧没有拿北里女士给的这笔钱。
她们母女之间的对话总是不欢而散,谁也不能理解谁。
但血浓于水,她做不到真正地去憎恶自己的母亲。甚至潜意识里,也想过有一天能成为像北里女士一样、拥有至高话语权的女性,哪怕是在世人嘲笑的歌舞伎町。
一年级时,父亲公司破产。承受不住打击的父亲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只留下了一堆债务。
北里家的支柱轰然倒塌,曾经作为富太太的北里女士不得不一个人养她长大。
她们只能将原本的房产与奢侈品尽数卖出,住到荒川区破旧的公寓里。美貌是财富,可若是在穷苦的家庭、美貌就成了危险。
污言秽语的男人经常按响她们的门铃,幼小的她只能和北里女士紧紧抱在一起,直到那人远去。
北里女士当过派遣社员,也擦过盘子、在便利店值过夜班。但因为没有经验和年龄的限制,根本找不到一份薪水优厚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北里家的餐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块高级蛋糕。
北里悠花抬头看向北里女士时,她的手上做了鲜艳的红色指甲、脖颈上也戴了一根昂贵的钻石项链。曾经枯草般的头发重获新生,即便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也依旧闪闪发光。
那时她已经是国中生,很快就明白了钱是从哪里来的。
但北里悠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满足地吃下蛋糕,拥抱了北里女士。
她理解北里女士,也发自内心地感谢北里女士。
尽管时至今日,北里女士开始自我怀疑、又常常将对命运的不甘尽数发泄到北里悠花身上,也无所谓。
这确实是北里悠花所应该承受的。
*
回到仙台站已经是深夜。
北里悠花托着沉重的身体朝家里赶,周遭一片寂静。
坐上出租的一刹那整个身体都得到了放松,窗外的风景迅速后退,直到车子在家附近的一个红绿灯路口停留等待。
她在旁边的人行道上看到了熟悉的人。
应该说算不上熟悉,因为同班一周了、她和他甚至没有说过话。
月岛萤刚结束夜跑,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他一个人时总是看上去很安静,好像戴上耳机就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北里悠花莫名有了想恶作剧的心思。
大脑混沌、身体疲惫。但却在理智归笼前做出了动作——
她摇下车窗,在红灯即将跳转的一刹那朝月岛萤大声喊道:
“月岛君——!好巧啊——!”
耳机里的歌曲刚好播放到结尾。
在等待下一首歌播放的间隙,月岛萤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尽管觉得很奇怪,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旁边出租车的窗户里,露出北里悠花的脸来。
这一周在学校的北里悠花总是完美的,精致的妆容、恰到好处的表情,被包围在班级中心。
只是此时此刻,隔着好几米远。
北里悠花脸上的笑容很生动、生动到让他都忍不住想回应了。
但最终,月岛萤只是朝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