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半夏别时秋》乌蒙春雪

2、第一章 感悟

　　第一章感悟

　　故事要从三年前的那个雨天开始。

　　窗外的雨丝如织，绵绵不绝地敲打着琴房的玻璃窗。姜寒酥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弹起了肖邦的《雨滴》前奏曲。琴声像溪水一样流淌出来，与窗外的雨声交织成一片朦胧的网，笼罩着整个琴房，也笼罩着她二十一岁的心思。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雨天将会开启怎样一段故事——关于艺术与爱情，失去与成长，以及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如何在她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停。”

　　林教授的声音从琴房角落传来，冷静而威严。姜寒酥的手指悬在半空，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颤动了一下，然后被窗外的雨声吞没。

　　“寒酥，你告诉我，肖邦为什么写下这首前奏曲？”林教授走近钢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

　　姜寒酥稍作思考，轻声回答：“据说是在马略卡岛的修道院里，听着雨声思念故乡而作。”

　　林教授微微摇头：“这只是表象。肖邦当时肺病缠身，雨声于他不仅是乡愁，更是生命的倒计时。你刚才的演奏，技巧无可挑剔，但缺少了那种紧迫感——那种明知生命将尽，却偏要与命运抗争的倔强。”

　　姜寒酥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琴键。林教授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她明明已经将节奏放慢到自以为恰到好处，却还是逃不过老师的耳朵。

　　“再来一次，”林教授走到窗边，望着被雨水模糊的校园，“这次不要只想着雨滴，想想生命中最让你恐惧失去的东西。”

　　姜寒酥深吸一口气，将解释的话语咽回肚里——在林教授面前，任何解释都像是借口。她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她想起了母亲病重时的那段日子，医院里滴滴答答的仪器声，还有那些无法成眠的夜晚。

　　琴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深沉。雨滴不再是轻柔的伴奏，而是化作了命运的叩问，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挣扎、在抗争。

　　曲终，余音融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林教授转过身，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这才像话。”她走到钢琴旁，苍老的手指轻抚琴盖，“知道为什么我总让你练习这首曲子吗？”

　　姜寒酥摇头。

　　“因为《雨滴》不只是肖邦的作品，它是每个艺术家的自白。”林教授的目光变得深远，“你看，前奏部分那么平静，像是认命了；中段却爆发出那样强烈的情感，是不甘，是愤怒；最后又回归平静，但那已经不是最初的平静，而是经历过暴风雨后的豁达。”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姜寒酥：“这就是艺术家的成长轨迹。你现在正处于中段那个爆发部分，充满力量和激情，但还没有找到最终的平和。”

　　姜寒酥若有所悟地点头。林教授总是能用最精准的语言点破她的困惑。

　　“暑假有什么计划？”林教授突然转换了话题。

　　“准备肖邦大赛的选拔赛……另外再打一份工。”姜寒酥轻声说，内心泛起一丝苦涩。若是家境宽裕，何须在备赛期间分心打工？

　　林教授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记得你大一时，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琴房。”

　　姜寒酥惊讶地抬头。那时她刚从小城市来到上海，与同学们相比基础薄弱，只能靠加倍练习来弥补。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收你为徒吗？”林教授问，“不是因为你的技巧——说实话，那时你的技巧很一般。而是因为你眼里的那种光，那种不管多难都要坚持下去的倔强。”

　　姜寒酥感到眼眶微微发热。三年来，这是林教授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肯定她。

　　“肖邦大赛是你的转折点。”林教授继续说，“如果获奖，保研、留校、出国，路就宽了。”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琴盖，“但你记住，比赛不是为了获奖，而是为了让你找到自己的音乐语言。现在的你，弹肖邦像肖邦，弹贝多芬像贝多芬，但这还不够。你要让音乐成为姜寒酥的肖邦，姜寒酥的贝多芬。”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姜寒酥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缺失。她太专注于模仿大师的演奏，却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老师，我该怎么做？”她忍不住问。

　　林教授微微一笑：“生活。去生活，去爱，去痛苦，去快乐。艺术最终是关于生命的体验，没有丰富的人生体验，再高超的技巧也只是空壳。”

　　她走到窗边，雨已经小了很多。“我记得肖邦说过：‘我弹的不是钢琴，是我的人生。’你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才能弹出打动人的音乐。”

　　姜寒酥若有所思。三年来的专业训练让她几乎忘记了音乐最初的快乐——那种纯粹的表达欲望。

　　“每周视频回课，不能松懈。”林教授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严厉，“但暑假也要好好生活，别忘了，最好的音乐来自生活。”

　　姜寒酥收好琴谱，合上琴盖。这架斯坦威钢琴陪了她三年，每个琴键的触感都熟悉得像自己的指纹。她背起包，准备离开。

　　“寒酥，”林教授突然叫住她，“记住，天赋让你走得快，但品格让你走得远。不管将来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要忘记为什么开始。”

　　姜寒酥郑重地点头：“谢谢老师，我会记住的。”

　　走出琴房，夕阳忽然从云缝中洒下光芒，雨后的校园清新如洗。姜寒酥回头看了一眼——琴房在夕阳中像是镀了一层金色。

　　“来时半夏别时秋……”她忽然想起这句词。三年前夏末入学，如今又快到秋天，时光像奔跑的马，匆匆不返。不知明年此时，我又将在何处？

　　但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个雨天的琴房里，林教授的话语已经像种子一样在她心中生根。在不久的将来，当她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时，这些话将会指引她找到自己的方向。

　　而此刻的雨声，也将与未来某个费城的雨夜遥相呼应，串起一段跨越三年、连接上海与费城的音乐人生。

　　姜寒酥撑开伞，走入绵绵细雨中。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命运的预示，又像是时光的脚步。她不会知道，就在这个雨天，她的人生即将迎来两个重要的男人：一个将教会她什么是爱情，另一个将引导她理解什么是成长。

　　但无论如何，这个秋天的琴房里，林教授的教诲已经为她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未来的岁月里，无论遇到什么挑战，她都会记得：音乐不只是技巧的展示，更是生命的表达；艺术家不仅要驾驭乐器，更要驾驭自己的人生。

　　雨渐渐停了，天边出现一道彩虹。姜寒酥收起伞，深吸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前方路还长，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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