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许三多

27、第 27 章

　　【爱到不惜逼我恨你，也不愿我因护不住你而余生自责？爱到宁愿独自承担所有罪孽，换我仙途无瑕，换冰族一线生机？】

　　凌煊缓缓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煎熬。

　　这份认知，像是最炽热的岩浆，又像是最寒冷的冰锥，反复灼烧穿刺着他的神魂。

　　他知道，那个看似冰冷坚硬、实则内心柔软固执的太阴之主，爱他。用了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爱着他。

　　而他，回应了什么？

　　是遗忘，是怀疑，是毫不留情的剑锋，是步步紧逼的伤害。

　　最终，他连一句像样的承诺都没能给出，就被那柄冰冷的匕首，和那句“没有心”的诀别话语，彻底推开了。

　　所有的愤怒、不甘、质问，最终都化作了无处着力的虚空，反噬自身。

　　他能恨谁？

　　恨师兄吗？师兄只是做了职责所在、并认为对他最好的事。

　　恨玄君吗？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宁愿自己碎掉，也要把他推开“安全”的区域。

　　他唯一能恨的，只有这个无能为力的、后知后觉的、被规则束缚的……自己。

　　静室内，无边的寂静与黑暗包裹而来。

　　凌煊缓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封存于那副看似沉稳冷漠的皮囊之下。

　　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嚼碎了鲜血往肚里咽的苦涩。

　　以及，一片死寂的灰烬。

　　【我们第一次见面……掐算的结果是……你，命……绝……】

　　这个被强行遗忘、又在此刻尖锐忆起的卦象，如同最毒的诅咒，狠狠钉入凌煊的神魂深处。他靠着冰冷的石壁，身体无力地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寂静的黑暗里。

　　他仰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石顶，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阻碍，看到那至高无上的、运转不息的天道法则。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沿着脸颊线条，滴落在幽暗的静室地面，却激不起丝毫回响。

　　【师尊……】他在心底最深处，向着那闭关已久、不知能否感知的元始天尊，发出了无声却撕心裂肺的乞求。【我求您……放过他……】

　　他知道这祈求多么苍白无力，甚至……亵渎。

　　【他也是……】他想为玄君辩解，却发现任何理由在冰冷的“天条”和既成的“罪孽”面前都如此可笑。

　　他猛地将头别向一边，仿佛不堪重负，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石壁，声音在死寂的识海中痛苦地回荡：

　　【我知道他不是无辜的！我知道他劣迹斑斑，知错还犯！我知道他阴狠毒辣，对任何视作敌人的人毫不留情，斩草除根！这些我都知道！天庭卷宗上记录得清清楚楚！那些血债，那些亡魂，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最终将整张脸深深埋入屈起的双臂之间，仿佛想要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声音变得闷哑而绝望：

　　【但是……我就是爱他啊！】

　　这声呐喊，只能在心底爆发，震得他自己神魂欲裂。

　　【他的冰冷是他的保护甲！他的残忍是因为从他诞生之日起，周围人不是想夺他的太阴本源和仙骨，就是想杀了他‘替天行道’！师尊……您告诉我……这样的玄君，不阴狠毒辣，他怎么活下去？！他怎么在那虎狼环伺、步步杀机的境地里活到今日？！】

　　情绪激烈翻涌，他猛地直起身，朝着师尊闭关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下，即使在这无人可见的静室，他的姿态依旧带着一丝徒劳的希冀，企图用最虔诚的意念沟通那无上存在：

　　【师尊！我求您！指条生路！弟子宁愿不要这仙阶！不要这修为！只求换他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与愚蠢。

　　【不……不行……若我自请剥夺仙阶，沦为凡俗，甚至触怒天颜……那玄君之前的牺牲，他逼我离开，他独自承担一切……岂不是全都失去了意义？他用他的绝情和我的‘恨’，换来的我如今的‘安稳’，岂不是被我亲手毁了？】

　　【师尊……】他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像一只被困在绝境的兽，发出无声的哀鸣。【弟子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才能救他……又不辜负他的牺牲……】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最深沉的寒渊，将他彻底吞没。他找不到出路，看不到丝毫光亮，只能在无尽的沉痛与自责中，反复咀嚼着那份蚀骨的爱意与绝望。

　　【徒儿～】

　　一声缥缈浩瀚、仿佛自三十六重天外传来的道音，轻轻响彻在凌煊近乎绝望的识海深处。这声音无喜无怒，却蕴含着至高无上的威严与亘古的沧桑，如同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道韵。

　　凌煊猛地一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以头抢地，急切地用意念回应，神识都在颤抖：“师尊！您听到了！求您！求您指条生路给他！”

　　【徒儿，】那大道之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天宪，敲击在凌煊心神之上。【此番，是你的情劫，亦是他的情劫。劫起劫落，皆有因果定数，非人力可强为。你与他，于此劫中，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至于今日境地，你——可知错？】

　　元始天尊并未直接回应他的乞求，而是直指根源，声音中带着令人心神宁静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

　　凌煊毫不迟疑，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地面：“弟子知错！弟子深知罪责！千错万错皆是弟子之错！求师尊慈悲，放过玄君！一切罪孽，弟子愿一力承担！”

　　【徒儿，】道音微顿，似有若无的叹息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你任性妄为，私离天庭，插手凡间修士渡劫。虽起初心意或存一丝善念，救人于危难，然其中已动私心，生了妄念。此便为你之情劫起始，因果自种，故此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是！是弟子不该动私心！弟子甘愿受一切责罚！形神俱灭亦无怨言！”凌煊急切地应道，只想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但那玄君无错！是弟子先招惹他的！是弟子屡次纠缠，扰他清修，乱他心神！若非弟子，他或许早已……求师尊明鉴，放过他！”

　　【徒儿，】元始天尊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他之本源，乃天地至阴所钟，本该恪守其道，涤荡魔氛，积攒功德，圆满之日，自可飞升仙阙，位列星君亦非难事。然，飞升之劫时，确有人暗中作梗，逆乱天道，致使他本源重创，几近湮灭。你当时善念起，救他一命，此乃天数使然，亦是你之本心，本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