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沉尘》无忧惘

88、第 88 章

　　劈完那堆柴，浑身冒汗，心里却松快了些。客栈老板娘连声道谢，还塞给我两个刚蒸好的热乎馒头。看着那白胖馒头，忍不住咧嘴笑了笑，揣进怀里，想着等会儿给鹜落送去一个，她这两日吃得都少。

　　刚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就见鹜落站在她房门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那双清冽的眼睛直直看过来，像是藏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陈尘，”她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进来，有事同你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般神情，定是出了大事。是伤口又疼了？还是……柳家又有什么动静？不敢怠慢，连忙跟着她进了屋，反手关上门。

　　屋内光线有些暗，她没点灯，只站在窗边，背对着我，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我方才出去打听了柳家。”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你可知，那日你救下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愣了一下：“不是……柳家小姐吗？潞安富商之女。”

　　“富商之女？”她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安分守己的富商之家，能养得出那般训练有素、下手狠辣的死士？能在边城之内纵火行凶、公然刺杀？”

　　我心头一凛，想起那晚巷中围攻她的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绝非普通护院。“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我们入城前，在临县救下的那个员外公子吗？”她打断我，眼神灼灼，“他中的根本不是寻常毒药，是极为阴损的奇毒，无人能解。”

　　我点头：“是，多亏了你……”话说到一半，我猛地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骤然窜起，让我脊背发凉，“难道那毒……”

　　“那毒，十有八九就来自柳家！”她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或许本就想用那毒控制那员外一家，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我，恰好解了毒，坏了他们的好事！”

　　她一步步走近，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砸在我心上：“所以，从那刻起，我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那场惊马，根本不是意外，是冲着我来的！后来的宴席、火灾、刺杀，全都是柳家精心设计的局！支开你，是为了方便除掉我这个绊脚石！”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之前虽说感觉不对，可我从没想过真相是如此复杂。惊马是算计？宴席是陷阱？那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那柔弱堪怜的柳小姐……全都是假的？全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我所坚信的侠义，我所感激的款待，我……那一瞬间对柳小姐产生的不该有的恍惚……竟然全都建立在这样一个肮脏残酷的阴谋之上？

　　“他们认出了我，所以必须杀我灭口。”鹜落的声音将我从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中拉扯出来，“而你，陈尘，你救了我，展现了你的武功，或许也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你现在还能安然站在这里，未必是他们仁慈，或许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你这颗更有用的棋子。”

　　我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想起那晚她浑身是血靠在墙上的模样，想起她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一股后知后觉的、巨大的愤怒和寒意猛地窜遍全身！

　　我竟……我竟还觉得那柳家是知恩图报！

　　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怒火和……被愚弄的羞耻感！

　　“他们……怎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腔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我这就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我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鹜落一把拉住胳膊。

　　“站住！”她厉声道，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决，“你现在去，是自投罗网！拿什么问？用你的一腔怒火和那点可怜的江湖道义去质问一条藏匿极深的毒蛇吗？”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

　　是啊……我去做什么？柳家既然敢做下这等事，岂会承认？等待我的，只怕是更多的死士和更阴毒的陷阱。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她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后怕席卷而来。若不是她机警，若不是她看破了这阴谋……我们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不住……”喉咙干涩得发疼，我低下头，声音沙哑，“是我……是我太蠢，连累了你……”

　　若不是我多管闲事救了那柳小姐，或许就不会逼柳家杀人。

　　她沉默了一下，松开我的胳膊，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疏离：“现在说这些无用。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该如何。”

　　她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递给我：“柳家势大，在北地根深蒂固，我们势单力薄，硬碰硬是以卵击石。”

　　我接过那杯冷茶，冰凉的触感让我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是了，不能莽撞。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看向她，此刻她的冷静和洞察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鹜落的目光投向窗外，眼神幽深：“等。”

　　“等？”

　　“等他们下一步动作。”她缓缓道，“他们既然对我们有所图，或是想灭口，或是想招揽，总会再露出马脚。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藏好，并且……尽快查清柳家背后真正的底细和目的。”

　　她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陈尘，从现在起，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善心和轻信。我们面对的，是豺狼。”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划过喉咙，浇灭了最后的侥幸和天真。

　　“我明白了。”再抬头时，我眼底已是一片沉凝，“你说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窗外阳光正好，我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原来这江湖，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波谲云诡，人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