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沉尘》无忧惘

191、第 191 章

　　意识像是从深海里艰难地浮上来，第一个感觉是头颅内部一阵阵钝痛，如同被重锤敲打过，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干得发紧，仿佛吞咽一下都会带起砂纸摩擦的痛感。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听涛阁的房梁。

　　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涌入脑海——宴会上柳婉儿殷勤的劝酒、鹜落假扮侍女巧妙化毒、我借故装醉离席、回到房间后的戒备、以及……门开瞬间我拔刀相向，却看到换回容貌的鹜落，随后便是天旋地转的脱力，她扶住我，给我喂水……还有我似乎……

　　想到此处，我脸颊猛地一热，心跳骤然失序，连带着头痛都更剧烈了几分。我……我昨晚在她面前那般失态，还……

　　巨大的窘迫和不知所措瞬间淹没了我。我几乎不敢想象等她醒来后，该如何面对她。是道歉？还是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哪一种都显得无比糟糕。

　　我下意识地想翻个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暂时逃避现实，却猛地发现身边似乎……有别人？

　　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只见鹜落正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手臂交叠垫在床沿，脑袋侧枕着手臂，面向着我，似乎还在睡着。晨光透过窗纸，柔和地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安静恬淡的睡颜，长睫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

　　她……她竟然就这样守了我一夜？

　　心跳得更厉害了，混合着心疼、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她，又贪恋地看着这平日里绝难见到的、毫无防备的她。

　　就在我心神激荡之际，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亮的眸子初时还带着些许朦胧睡意，但在对上我惊慌失措的视线时，瞬间变得清明。她直起身，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

　　“醒啦？”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微哑，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昨夜种种惊心动魄和我的失态都不值一提，“头还疼吗？”

　　我：“！！！”

　　她、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我像是被点了穴，浑身僵硬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预先设想好的道歉或掩饰的说辞全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鹜落见我瞪着眼睛不说话，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反而轻轻笑了一下，收回探我额头的手：“看来是酒还没全醒，脑子不太灵光。”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发麻的手臂，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先喝点水，看你嘴唇干的。”

　　我几乎是机械地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那微凉的触感让我手一抖，差点把水洒了。我慌忙捧稳杯子，仰头咕咚咕咚大口灌下去，清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份燥热和尴尬。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喝完水，我低着头，不敢看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沿，声音闷闷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昨晚……我……”

　　“昨晚你喝多了，陈少侠。”鹜落接过话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柳婉儿应该是在酒里还下了点春药，时间太紧，我没办法全去掉。”她绝口不提我拔刀指向她、瘫倒在她怀里、还吻了她，仿佛那些片段都被她从记忆里剪掉了。

　　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我心里就越是鼓噪得厉害，既感激她的体贴，又懊恼自己的失态，还有一点点失落。

　　“那个……柳婉儿她……”我试图将话题引向正事，掩饰内心的慌乱。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鹜落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锐利，“昨晚侍女们都以为你睡了，江临月一直跟她在一起，她没有来，那碗‘醒酒汤’也没有送来。”

　　提到正事，我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头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师伯的信……江庄主的反应……还有柳婉儿在此，沧浪山庄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

　　“嗯。”鹜落点头，“我们必须尽快探明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侍女恭敬的询问：“陈少侠，您醒了吗？庄主吩咐给您送了清淡的早膳来。”

　　我和鹜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来了。”我扬声应道，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如常。

　　鹜落则迅速退到内室屏风后，隐去了身形。

　　新的一轮博弈，已经开始。而我和她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窗户纸，似乎被昨夜那场大醉捅破了一个小角，透进些许令人心慌意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