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庭》烛火相映

27、冬藏

　　公主府的介入如同秋风扫落叶，迅速而有效地涤荡了侯府外部的阴霾。骚扰田庄的痞赖销声匿迹，那家诡异的绸缎庄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连那封匿名的威胁信也再未出现。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巡防变得格外“勤勉”，偶尔甚至有衙役主动上门询问侯府各处产业是否安好，态度客气得让一众管事受宠若惊。

　　侯府内外，终于迎来了一段真正意义上的平静期。

　　秋意渐深，寒气日重。庭中的树木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白色的天空。清晨时分，屋瓦上、枯草间常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听雪堂内炭火烧得旺旺的，驱散着刺骨的寒意。沈卿容却并未贪恋这份温暖，反而比往日更忙了。

　　危机暂解，正是巩固成果、积蓄力量的绝佳时机。

　　她首先将追缴回来的贪墨款项和新整顿后增加的收益，单独列账，不再像以往那样尽数归入公中，而是有计划地囤积起来。粮食、布匹、药材、银炭……一切过冬和可能应急的物资，都悄悄地、分批分量地采购入库，存放在几处新清理出来的、位置隐蔽且由她绝对心腹掌握的库房里。

　　“小姐，咱们库里的银炭都快堆不下了，还要买吗？”张妈妈看着采购单子，有些咋舌。这采买量，远超往年侯府公中的份例。

　　“买。”沈卿容笔下不停，正在核对一份田庄送来的今冬明春的种植计划，“今冬天寒，多备些总无错处。再者，各处庄子铺面刚经过动荡，难免有疏漏短缺之时，我们手里有粮有物，心中不慌。”

　　她这是在建立只属于自己的小金库和物资储备，不再完全依赖侯府公账。经历此番风波，她深知钱财物资才是安身立命、应对危机的根本。

　　同时，她加快了人事调整的步伐。借着整顿的余威和公主带来的无形威慑，她将几个关键岗位——如府中护卫的小头领、负责采买核验的二管事、掌管各处钥匙的库房总管等，都换上了经过考察、背景干净、且对她心存感激之人。尤其是护卫，她特意从家生子里挑选了几个身手不错、性子耿直的年轻小子，充实了力量，并让栓子也偶尔跟着历练，隐隐有培养自己班底的架势。

　　对于府中下人，她恩威并施的举措也逐渐显效。月例按时足额发放，偷奸耍滑、欺压同伴者受到严惩，而踏实肯干、有所贡献者则能得到实实在在的赏赐甚至提拔。一套新的、相对公正的赏罚规矩慢慢立了起来，人心逐渐安定，甚至开始向她靠拢。

　　这日，她正在看各处送来的冬衣份例发放记录，春桃捧着一个包袱进来，脸上带着笑：“小姐，绣房将给您新做的冬衣送来了。用的是新买回来的紫貂皮和妆花缎，您瞧瞧喜不喜欢？”

　　沈卿容抬眼看去，包袱展开，是一件莲青色百蝶穿花妆花缎面的紫貂斗篷，毛色油光水滑，刺绣精致非凡，一看便知所费不赀。

　　她微微蹙眉：“怎做得如此奢华？如今府中刚经变故，正当节俭之时。”

　　春桃忙道：“这是侯爷特意吩咐下来的。说您掌家辛苦，近日又受了惊吓，眼看天寒地冻，命绣房务必用最好的料子，给您做几身暖和体面的冬衣。料子钱走的还是侯爷的私账呢。”

　　沈卿容闻言一怔。靖安侯谢擎……这是在表达他的认可和补偿？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安抚？

　　她抚过那光滑冰凉的貂皮，沉默片刻，道：“既是父亲心意，便收下吧。将前几日得的那几块上好的墨锭，给父亲送去，就说天寒，写字时磨墨手冷，此墨易化，聊表心意。”

　　不卑不亢，有来有往。既领了情，也保持了距离。

　　进入腊月，年关将近。侯府开始筹备年事，虽因林氏之事不宜大肆铺张，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维持。沈卿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祭祀准备、年礼往来、府邸布置、下人赏赐……千头万绪，皆需她过目定夺。

　　她明显清瘦了些，眼下时常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愈发清亮锐利，处理事务越发沉稳老练，隐隐已有了当家主母的威仪气度。

　　谢珩这段时日异常沉默，大多时间待在外院书房，或是出门访友，极少在内院露面，与沈卿容更是几乎不打照面。那日寿宴的冲击和后续沈卿容雷厉风行的手段，显然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动和难堪。夫妻之名，早已存实亡。

　　沈卿容乐得清静，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利用这个冬天，将侯府内外彻底梳理干净，并将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零星的雪沫子。第一场冬雪，似乎快要来了。

　　沈卿容推开窗，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干燥的空气，感受着那凛冽涌入肺腑的清醒。

　　蛰伏并非退缩，而是为了积蓄破土而出的力量。

　　这个冬天，她要将自己、将能掌控的一切，都深深藏匿起来，如同冬眠的种子，默默吸收养分，等待来年春天，迸发出更强大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