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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旋转晕乎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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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见识了“跳跃”的魔力,团团训练的热情空前高涨。
她不再满足于慢吞吞地“蹭”冰,每一次蹬踏都带着一股狠劲儿,小牙咬着,腮帮子鼓着,仿佛脚下的不是冰面,而是亟待征服的陡峭竹竿。
摔跤依旧频繁,但她爬起来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王教练还没来得及伸手,她已经手脚并用地撑起身子,眼神灼灼地继续下一次尝试。那个“能自已滑完大半场就教跳跃”的承诺,像吊在毛驴眼前的胡萝卜,让她不知疲倦。
王教练看着她这股疯劲儿,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只能更加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出个好歹。
这天下午,练完了蹬冰,团团已是汗流浃背,小脸通红,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气。
王教练递过水壶,她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就在这时,冰场中央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声。是那个总是能把腿扳到头顶的柔韧姐姐开始合乐练习了。她的节目里有一段连续的旋转,动作并不算最难,但姿态极其优美,像一只在冰面上翩跹起舞的白天鹅。
音乐达到一个小高潮,姐姐足尖一点,双臂舒展打开,随即迅速收拢抱紧胸前,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开始高速旋转!
一圈、两圈、三圈……她的裙摆飞扬,划出完美的圆形,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道白色的旋风,稳定而轻盈。
团团捧着水壶,看呆了。嘴巴无意识地张着,连水都忘了喝。
跳跃是爆发,是逃离地心引力的狂想。而旋转……旋转像是另一种魔法。一种让自身成为中心,让世界围绕你转动的、极致的控制与平衡。
姐姐的旋转渐渐慢下来,以一个优雅的提刀姿势稳稳结束。
团团猛地回过神,眼睛里闪烁着比看到跳跃时更甚的光彩。她一把将水壶塞回给王教练,激动地指着场中央,嘴里“呜啊呜啊”地叫着,小身体甚至下意识地模仿着旋转的动作扭了扭。
王教练失笑:“怎么?这个也想学?”
团团用力点头,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这个可比蹬冰难多了,”王教练故意板起脸,“需要很强的平衡感和核心力量,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团团已经迫不及待地松开扶着栏杆的手,模仿着刚才看到的动作,笨拙地试图在原地转动。
结果毫无悬念——她根本找不到所谓的重心轴,只是像个失衡的不倒翁一样,胡乱晃了两圈,就一头朝旁边栽去,幸好王教练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
“你看,没那么简单吧?”王教练把她扶稳,“旋转的关键是轴心,轴心要稳,像陀螺的那个尖尖……”
他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但看着团团那双依旧充满迷茫和渴望的大眼睛,知道光说没用。
“来,先在陆地上找找感觉。”他拉着团团走到场边的垫子上。
他让团团双脚与肩同宽站好,然后轻轻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试着转动。“感受一下,用哪里做中心才不会倒?”
团团被推得晃来晃去,晕头转向,完全摸不着头脑。
王教练又换了个方法。他让团团抬起一条腿,尝试用单脚站立,然后慢慢转动。“找那个点,找到你感觉最稳的那个点。”
团团金鸡独立地站着,身体摇摇晃晃,像棵风中的小草,别说转了,能站稳三秒都是奇迹。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努力想要维持平衡,却总是徒劳无功地东倒西歪。
尝试了无数次失败后,她有些沮丧地瘪起了嘴,额前的红发都被汗水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王教练看着心疼,正想安慰她明天再练,却见小家伙突然像是跟自已较上了劲。她不再试图模仿别人的动作,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已的脚,小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突然,她眼睛一亮!
她想起了以前在竹林里的日子!下雨之后,有些宽大的竹叶上会积满圆圆的水珠,她最喜欢做的就是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拨动竹叶,让水珠沿着叶面飞快地旋转,却不会掉下来!
那个水珠为什么能转得那么稳?因为它圆!因为它围绕着最中间的那个点在转!
还有玩滚圆的野果子时也是,越是圆的果子,滚得越直,越不容易偏!
一个模糊的、基于本能而非理论的概念在她的小脑袋瓜里逐渐成型——要圆!要找到一个看不见的、最中间的点!
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里的沮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实验般的专注。
她不再刻意抬高腿或摆出标准姿势,而是像在竹林里寻找平衡那样,微微屈膝,身体放松下来,甚至带上了点她熟悉的“熊猫蹲”的影子,然后尝试着用腰腹的力量,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开始扭动。
她的动作依旧毫无美感可言,甚至有点滑稽,像一只试图模仿旋转的笨拙小熊。但这一次,她似乎摸到了一点点的门道!她竟然靠着这种古怪的、全身协同的扭动,在原地极其缓慢地转了大半圈而没有摔倒!
王教练惊讶地挑起了眉毛。这孩子的学习方式……真的很不一样。她似乎无法理解复杂的指令,却能凭借某种惊人的直觉和模仿本能,找到属于她自已的、野路子般的解决办法。
“对!有点感觉了!”王教练赶紧鼓励,“保持这个劲头!”
得到了肯定,团团更来劲了。她开始在垫子上乐此不疲地练习这种“小熊旋转”,转得慢,却异常专注,小脸严肃无比。
练了十来分钟,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穿上冰鞋,想要到冰上去试试这种感觉。
结果可想而知。
陆地上的平衡感与冰面上截然不同。她刚一试图转动,脚下的冰刀就像抹了油一样毫不受力,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天旋地转,“啪”地一声就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在冰面上滑溜地转了小半圈才停下来。
团团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感觉整个冰场都在眼前晃荡。她晕乎乎地坐起来,小脑袋晃来晃去,连方向都找不着了。
王教练赶紧滑过来扶她。
团团抓住教练的胳膊,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眼前的重影好不容易才慢慢聚焦。她抬起头,看着教练,小脸皱成了一团,发出了今天下午最清晰的一句抱怨:
“……晕……”
王教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揉着她被摔疼的地方:“当然晕了!旋转就是这样,练多了就习惯了。今天差不多了,咱回去吧?”
出乎意料地,团团却摇了摇头。她挣脱开教练的手,晃晃悠悠地、自个儿挣扎着爬了起来。
冰面的冰冷透过衣服渗进来,稍微驱散了一点脑子的晕眩感。她看着光洁如镜的冰面,上面还残留着自已刚才摔倒时划出的杂乱痕迹。
她慢慢蹲下身,不是摔倒了,而是用带着手套的小手,摸了摸冰面上那个因为急停而刨出的、小小的冰坑。
然后,她抬起头,眼神里虽然还带着点晕乎,却异常坚定地看向王教练,伸出两根手指,又指了指冰面。
王教练看懂了。她的意思是:再试两次。
夕阳透过冰场高大的玻璃窗,把整个场地染成了温暖的橙色。空旷的冰面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还在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地尝试着旋转,摔倒,爬起,再旋转……
影子被拉得很长,伴随着一次次失败时闷闷的“噗通”声,和成功转完一圈(虽然丑得没法看)时那压抑不住的、细小的欢呼声。
王教练站在场边,没有催促。
他知道,有一种比跳跃更细腻的魔法,正在这颗小脑袋瓜里,伴随着晕眩感和一次次的失败,悄然生根发芽。